祁连山到底是座什么样的山?这得从一首匈奴民歌说起

祁连山到底是座什么样的山?这得从一首匈奴民歌说起

原标题:嵯峨祁连山

     ——从一首匈奴民歌说起

● 张文生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

使我嫁妇无颜色。

这首为中国人所熟知的歌谣,流传已两千多年了,是中国北方古老民族匈奴人的歌谣。这首匈奴歌谣,最早见诸于南朝宋人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杂歌谣辞”中。歌谣生动地表达了祁连山作为优良牧场和生息之地对游牧民族的重要,同时也流露出匈奴人由于战争的失败而被驱离故土的无奈和忧伤。

据《史记》和《汉书》的记载,大汉朝皇帝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春,以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领骑兵1万,出陇西(临洮),渡临津关(青海循化黄河渡口),越祁连山,经大斗拔谷(民乐县扁都口),入河西走廊,迅速占领匈奴的祁连城(民乐县永固城),与浑邪王战于焉支山,匈奴败走,霍去病乘胜“过焉支山千余里”,“俘浑邪王太子和相国、都尉,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夏天,霍去病第二次西征,出北地(宁县西北),越居延泽(内蒙古居延海),攻到祁连山,大破匈奴军,基本扫清了河西的匈奴势力,打通了河西走廊。据后世学者推测,《祁连焉支曲》应当是匈奴浑邪王部族人离开祁连山时而吟唱的悲歌。

这首歌谣通俗易懂,但是其艺术表达却十分有特色。历史知识告诉我们,匈奴人说的匈奴语,是古阿尔泰语系中独有的一种语言,但是随着匈奴的消失早已经失传。我们今天看到的《祁连焉支曲》,是我们先人用汉语翻译过来的,曲子还保留了个别的匈奴语词。如“祁连”和“焉支”就是匈奴语词,祁连是“天”的意思,焉支是“天后”的意思。曲子中有两点可解,一是“六畜”,二是“焉支”。“六畜”的概念最早形成于春秋,见诸于《周礼》:“庖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辨其名物。”具体指:马、牛、羊、鸡、犬、豕。也泛指家畜。以笔者推测,匈奴作为游牧民族,牧养有马、牛、羊、犬是有可能的,而鸡和豕则是农耕民族的特有,因此,这里的“六畜”显然是汉人学者按照曲子的大意对译的,应该理解是泛指家畜更为妥当。而“焉支”则用了双关借喻,一是焉支山和祁连山都是匈奴水草茂美的驻牧之地;二是焉支与匈奴单于(chanyu)的妻子——阏氏(yanzhi)和胭脂谐音作比,意思是说,匈奴失去焉支山,就好像妇女失去了胭脂,不能打扮得像美貌的阏氏一样了。同时,也暗含了匈奴的失败,不仅失去了肥沃的牧场,也失去了在其他部族中的威望。

祁连山,这座西部之山随着霍去病的两次征伐,开始出现在中国文化的典籍之中,由一个地理坐标名称变身为一个历史文化名词,闪烁千古,流传至今。那么,祁连山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呢?

资料显示,祁连山脉,位于我国青海省东北部与甘肃省西部边境,山脉自西北至东南走向,由七条大致平行的山岭和山间盆地组成,山峰多海拔在4000-5500米,最高峰疏勒南山的团结峰海拔5808米。整个山脉东端至黄河谷地,与秦岭、六盘山相连,西端在当金山口与阿尔金山脉相接,东西长800公里,南北宽200-400公里。许多山峰终年积雪,有冰川3300多条,总面积接近2千平方公里,是祁连山南北广大地区的“高山水库”。位于肃南县西部陶赖山北坡、距嘉峪关市约116公里的“七一”冰川,是我国距离城市最近的冰川。对于河西走廊农耕绿洲来说,作为“高山水库”的祁连山,可谓是母亲山。而发源于山中流向河西走廊的石羊河、黑河和疏勒河三大水系,则如同母亲珍贵的乳汁,千百年来滋养着河西走廊人民。

祁连山区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由于气温和降水的变化,从东南到西北,植被依次是森林、灌木、草原和荒漠。而山区自海拔从低到高,植被垂直分布为荒漠草原、草原、森林草原、灌丛草原、草甸草原。祁连山草原丰富,自古就盛产良马,是当之无愧的我国四大牧场之一。祁连山区从华夏文明以来,就先有羌氐、乌孙、月氏、匈奴等据有,后又有回鹘、吐蕃、党项等据有。祁连山牧场,成为了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争夺最为激烈之地。因此,开拓了祁连山的汉朝骠骑将军霍去病死后,汉武帝为表彰其功,而筑其墓冢形似祁连山。这在中国历史上怕是独一份。

祁连山的矿产资源也极其丰富,素有“万宝山”之称,蕴藏着种类繁多、品质优良的矿藏,有铁、铜、铅、锌、金、钨、锰、磷、钒、铀等金属矿藏,还有石棉、煤炭、石油、石膏、盐类等多种矿产。特别是肃北和酒泉南山一带有黑钨矿和钨钼矿,是中国西部钨矿蕴藏丰富的地区之一。由于矿产种类丰富,祁连山还被誉为“中国的乌拉尔山”。新中国成立后,崛起于河西走廊的戈壁明珠——嘉峪关市,就是依靠着祁连山中的矿藏资源而诞生成长的。因为在祁连山脉中的镜铁山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铁矿,于是在祁连山麓嘉峪关下建设了当时西北最大的钢铁公司——酒钢集团。嘉峪关市的来源,是因矿建企,又因企设市,而因关得名。近年,甘肃省地质工作者经过艰苦努力,又在镜铁山东面发现了储量与镜铁山矿相当的新矿藏——卡瓦铁矿脉。这个发现,为打造“百年酒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必须一提的是,在我国全面推进“五位一体”战略布局中,祁连山,这座西部生态屏障、河西人民的母亲山,正在受到中央的关心和重视,在2017年,中央在祁连山地区开始试点创建祁连山国家公园工作,标志着祁连山生态保护和建设掀开了新的一页。

祁连山,名气太大,以至于自入汉以来,文人骚客只要抒发豪情壮志、歌咏边塞雄风,几乎都要提一下祁连山。其中名气最大流传最广的莫过于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诗句。同时,还有李白的另一首《塞下曲》中的“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诗中的天山就是指祁连山。唐朝诗人高适的《送浑将军出塞》中有“子孙相承在朝野,至今部曲燕支下。”燕支即焉支山。韦应物的《调笑令》:“胡马、胡马,远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明朝人陈斐有诗《天山》:“马上望祁连,奇峰高插天。”都是直接在诗句中提到“祁连山”(天山)的。而更多的诗,则是歌咏祁连山而诗中并不提祁连山的。当然,还有一个知识点要注意,就是至少在唐代,也有人把祁连山称为昆仑山。这个在《新唐书地理志》中可以看到。同时,《肃州志》云:“昆仑山在肃州西南二百五十里,山岭峻极,仿佛昆仑,故名。”其实,祁连山作为河西的走廊南山,河西人则是直呼南山。

说到这里,有必要再提一下祁连山的支脉焉支山。焉支山,又称胭脂山、燕支山、删丹山、大黄山、青松山、瑞兽山,现在地图上标注为大黄山。坐落在河西走廊峰腰地带,位于山丹县、永昌县交界处。东西长约三十四公里,南北宽约二十公里。焉支山中水草丰美,自古为天然优良牧场。焉支山之名不亚于祁连山,曾经以亚洲最大的军马场著名于世。焉支山地势险要,异峰突起,为古今军事要地,自古就有“甘凉咽喉”之称。有人认为,焉支山是以盛产山丹花而得名的。据说,古匈奴女子喜欢浓颜粉装,又以山丹花做胭脂,用以美容,而匈奴单于妻子也称呼为阏氏。人面桃花交相映,阏氏与胭脂是谁借喻了谁并不重要了,焉支显然是汉语音译过来的。在古蒙古语中,“山丹”一词意为“吉祥如意”。总之,汉语里是把最美好的词语都给了焉支山。

令焉支山最早扬名天下的,莫过于隋炀帝西巡。《资治通鉴》记载,炀帝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六月壬子(17日),至焉支山,高昌王鞠伯雅、伊吾吐屯设等西域二十七国来朝谒,来者皆“佩金玉,披金厨(毛毯衣物),焚香奏乐,歌舞喧噪”。隋炀帝亦命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衣服车马不鲜者,郡县督课之,骑乘嗔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仅凭这是一场1400年前的国际文化物资交流的博览盛会,就足以令人震撼了。焉支山也在这场盛会中,挣足了“颜色”。《资治通鉴》说:“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这些话如今读来,作为河西之人,内心依然会生出一种自豪感来。往事越千年,今朝更胜昔。历史总有巧合的机缘,令祁连山麓的焉支山,成为了“网红山”和网民旅友的“打卡”胜地。

除了匈奴曲子中提到的祁连山和焉支山这两座山外,还有一座祁连山支脉——嘉峪山,不得不提。因为,嘉峪关名气太大,以至于把得之于其名之山给湮没了。《明史地理志》说:“(肃州)西有嘉峪山,其西麓即嘉峪关也。”但是,史料中首次提到嘉峪山,则是《有元重修文殊寺碑铭》中说:“肃州西南三十里嘉峪山者,乃一切贤圣化远之归心,林泉秀美,涧壑寂寥,神光现于长空,石室藏于畔侧。”根据史料,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嘉峪山就是人们现在叫的文殊山。也即早期酒泉(肃州)人民,面南之山简而呼之的南山。那么,为什么叫嘉峪山呢?这个问题,嘉峪关市的学者陈秉刚老师已经有过很好的研究,笔者不再赘述。陈老师倾向于“林泉秀美,涧壑寂寥”得名,而笔者则认为是得名于北大河对南山的锻造切割——深沟大壑、天堑险要,是战略兵家的嘉峪也。而今天的嘉峪关,就坐落在不起眼的嘉峪山北麓过北大河(讨赖河)大峡谷的延伸段缓丘上,沐浴过六百多年历史的月光,依然安好,巍然屹立。

正如《中国国家地理》文章中指出的那样,祁连山,在来自太平洋季风的吹拂下,是伸进西北干旱区的一座湿岛。没有祁连山,内蒙古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盆地的荒漠连成一片。正是有了祁连山,有了极高山上的冰川和山区降雨才发育了一条条河流,才养育了河西走廊,才有了丝绸之路。然而,祁连山的意义还不仅于此。

祁连山对中国最大的贡献,是祁连山通过它造就和养育了冰川、河流与绿洲做垫脚石和桥梁,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渡过了中国西北的沙漠,与新疆的天山握手相接了。中国人在祁连山的护卫下走向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河西走廊就是中国之臂,它为中国拽回了一个新疆。

(嘉峪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