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边塞诗说粟特人
胡晓玲
边塞诗以其雄浑、磅礴、豪放、浪漫、悲壮、瑰丽吸引了无数后人学习。我也是爱不释手,细诵之间发现边塞诗中的胡人、胡地、琵琶、胡笳、笛等词语屡见不鲜。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唐·王昌龄
“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唐·高适
“浑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胡地迢迢三万里,那堪马上送明君。异方之乐令人悲,羌笛胡笳不用吹。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唐·孟浩然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唐·岑参
“酒泉太守能剑舞,高堂置酒夜击鼓。胡笳一曲断人肠,座上相看泪如雨。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归叵罗。三更醉后军中寝,无奈秦山归梦何!”岑参因公务到酒泉,一首《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足以证明,宴会接待规格高。太守亲自下场舞剑,欣赏异域情调的歌舞,吃整烤的牛和野驼肉,喝的是葡萄酒,玩得高兴热闹。从他的诗歌里看,有歌舞音乐,有游戏,除专业人员表演外,宾主也积极参与,还有少数民族演员参加表演。
翻阅史料,我才知道唐人眼中的“胡”主要指粟特人。粟特人是属于伊朗人种的中亚古族,在中国史籍中大致在六世纪以前多称为粟特人或大月氏人,6世纪以来多称为昭武九姓。从东汉直至宋代,往来活跃在丝绸之路上,以经商闻名于欧亚大陆。
对粟特人而言,葡萄酒是对外交流的重要商品。因此,“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构成了唐人眼中经典的盛世图景。而葡萄酒的甘美,也深深烙进了唐人的历史记忆中,唐穆宗饮下一杯葡萄酒后,也不由得感叹:“饮此顿觉四体融合,真‘太平君子’也。”
酒是粟特宴会上的重要元素,而粟特人的酒器更是宴席上夺人眼球的存在,因为这些盛酒的器皿大多用金银打制而成。常与葡萄酒一起出现的酒器便是“叵罗”,“叵罗”是粟特语“碗”“杯”一词的音译。叵罗是粟特人常用的酒器,因材质可分为金叵罗、银叵罗、铜叵罗。
金、银叵罗在中古时期是享有盛名的宝物,龟兹王白素稽就曾进贡银叵罗给大唐皇帝。从北齐神武帝高欢到唐玄宗李隆基的御宴上都曾见此物的身影。
粟特人的宴席上永远少不了歌舞欢笑。歌舞场面热闹动人,弹奏琵琶、吹奏横笛是必不可少的。琵琶作为西域传来之乐器,是胡人乐舞中最常见的。入华粟特乐舞中胴腔类乐器主要有贝、角等,吹管乐器有笛、筚、篥等。角,这种乐器往往用兽角制成,为军中使用的吹奏乐器,所谓“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可以想象其音色之苍茫雄壮。大约在汉代流入中原,唐宋时期,角为竹筒状,唐代段成式《觱篥格》:“革角,长五尺,形如竹筒,卤簿、军中皆用之,或竹木,或皮。”宋代陈旸《乐书》所载“双角”为曲形状兽角状,“警角”为竹筒状。明清时期则有铜角,明代王圻《三才图会》:“古角以木为之,今以铜,即古角之变体也。其本细,其末钜,本常纲于腹中,用即出之。为军中之乐。”清代卤簿鼓吹大乐中所用的就是这种铜角,近代通称为“号筒”。江苏江宁明代沐英墓曾出土实物一件。
随着乐声逐渐激昂,粟特人就会跳起著名的胡腾舞,将宴会进一步推向高潮。胡腾舞,又叫胡旋舞,“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胡腾舞以男子为主,动作主要是双腿踢蹬腾跳;胡旋舞以女子为主,动作则多是身体急速旋转。但总体而言,二者仍属同一系统的舞蹈,节奏鲜明欢快,风格刚劲有力。白居易《胡旋女》一诗写道“胡旋女,出康居”,可知这一舞蹈艺术即出自粟特。
粟特是以经商为传统的民族,汉魏以来,粟特人就通过丝绸之路在我国内地进行商业活动相关发展,隋唐时期,国家的强大,经济的繁荣加之奉行对外开放的政策,吸引了更多的粟特商人到内地经商。唐朝时粟特人的足迹遍布整个丝绸之路,甘肃之地东去关中,西通西域,南下蜀中,北达漠北,是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粟特人流动经行的必由之地。
沙洲,也就是今天的敦煌,地处河西走廊西端,是丝绸之路咽喉,自汉代以来在中西交通史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据《沙州都督府图经》载有:东西十九里,南北九里深五尺,右在州一百一十里,其水咸苦,唯泉堪食,商胡从玉门关还居止,因以为号。这里的“商胡”是指粟特胡人,从“玉门关”可知粟特胡人经商的商队在这里经过并驻足。
凉州,就是今天的甘肃武威,是河西走廊上的重镇之一,是唐王朝时期河西地区最大机构所在地,当时的凉州“为河西都会,襟带西著、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从《元和姓纂》辑本“安姓”下,“姑藏凉记”和《新唐书》卷七十五下《宰相学表》中还可了解到,从北魏开始,出身粟特地区的家族成员已经成为凉州胡人首领,以安氏为首的中胡人聚落在这里数世经营,势力极大且有武装。
肃州,今天的甘肃酒泉也是河西走廊的重镇之一,入唐以后,有史料记载,《何德墓志》云:“大夫人酒泉安氏,以孟田之口,赠酒泉太君。”《唐武德墓志》称:“夫人康氏,即酒泉王胤也”这安姓和康姓都是入华的粟特人中的大姓,从史料中我们也得知酒泉有康姓大族,这也说明了那一时期粟特胡人已经聚居于此。
五代十国之后,粟特人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消失于时光深处。唯有诗歌流传了下来,艺术是永不会消失的,一直在前行的路上。诗在,精神之风骨就在,时代之朝气就在,中华之文脉就在,我们就在!
(嘉峪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