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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守荒漠五十载 他是莫高窟最大的宝藏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从年轻帅气的小伙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常老并无怨言,他甚至常常还会感到自己做得不够好,没能把敦煌的宝物完全保护好,发掘好。正是这样一位令人敬佩的高尚长者始终让我难以忘怀。他就像敦煌艺术一样,永远屹立在茫茫戈壁,永不颓败。

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一排沿街的房子,孤零零的,根本没有什么城镇的样子。我们来到一座平房大院前,司机说,这就是国际旅行社,敦煌最好的地方,就住这。于是,帮着我们把行李搬了进去。

虽说还是平房,但条件已经比莫高窟好了很多,吃饭要到食堂,那里窗明几净,坐得也宽敞。大圆桌上吃饭,端上来稀饭馒头,还有榨菜。服务员端着一盘炒鸡蛋上来,黄澄澄的,看得让人嘴馋。结果一吃,甜的。哪有炒鸡蛋是甜的呀?我们问。服务员却说,这是县长吩咐专门为你们做的。县长说了,上海人爱吃甜的。

常老也随我们一起搬进旅社,和我同住一室。

告别

采访开始了。

为了能把采访内容完整记录下来,我们向旅社借来了录音机,那种转盘式的,这在当时已是很先进的设备了。录音带是一盘一盘的紫红色带,录音时需要把磁带绕在磁头上,随着常老的话语,磁带开始转了起来。

无论行前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但对于常老的经历来说,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还是无法全部听明白。在常老的讲话中,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人名,如张道藩、于右任、傅斯年、张大千、向达、马步芳、冼星海、聂耳、林徽因、梁思成等。

我只负责为常老和黄宗英的对话采访录音,同时也是他俩唯一的听众,尽管很多内容对于我当时那个年纪来讲,根本无法听懂。

我觉得,常老所谈的经历就像一个从远古过来的人一样,很多事情是我只在书上看到过或接触过的,但常老居然是亲历者,甚至连冼星海这样的大音乐家他都熟悉。

在采访中,常老提到了一件事,那是有一年,他们在兰州举办敦煌临摹壁画展,结果来了一位美国女士,在仔细观看展览后,她找到工作人员询问,这些画都是谁画的?工作人员找来了常老,常老告诉她,都是自己的女儿常沙娜画的。

随后,常老把常沙娜叫到身边,这位美国女士看到常沙娜还那么小,就问,她现在住在敦煌吗?她读书怎么办?常老把女儿在敦煌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那位女士说,我在中国还有一年的教书时间,一年以后,我会再来敦煌,想把常沙娜带到美国去读书。

一年之后,这位美国女士没有食言,又来到敦煌,她为常沙娜办好了所有的赴美手续。常老没有想到她会那么认真,就把女儿托付给了这位异乡朋友。于是,常沙娜跟随她去了美国读书。新中国成立后,常沙娜再次回到祖国,参与国家建设。后来,她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多年,也是敦煌艺术的研究专家。

这样的采访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每天早饭过后,常老就开始讲述,黄宗英用上海话打趣说:“侬好交代问题了。”常老哈哈笑着说:“好额,我交代。”

黄宗英也是浙江温州人,与常老是浙江老乡,他们同时又都会说上海话,因此,语言交流几乎没有障碍。只是常老的口齿实在有些模糊,有好几次都被黄宗英打断:“侬‘刚’糊涂了。重新‘刚’。(‘刚’即上海话重新‘讲’的意思)”常老乐呵呵地说:“好额好额,我交代。”

常老与我同住一屋,让我有点手足无措。可他很随和,经常和我说笑。我当时并不知道常老的年纪,后来查了一下才发现他已经75岁了。

虽是浙江人,常老却是满族,或许祖上还是蒙古族也说不定,因为常老的身躯明显不是江浙一带的人种,可以用高大威猛来形容。

常老的嘴唇很厚,说起话来就阻挡了口音,因此显得口齿不清。他的语言保持了浙江话原有的调子,如果不是江浙一带的人,很难听懂。常老说我上海话讲得好。其实,我的上海话很差,因为父母都是北方人,从小又都生活在部队大院,根本没有人说上海话。所以,我直到现在都不是经常说上海话。

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常老每天早上起来之后会在屋子里用冷水擦澡,虽说不是寒冬腊月,但敦煌这地方的冷水简直跟冰水没有什么区别,用这样温度的水擦身,没有好体魄是难以支撑的。

常老说,他几十年来都如此。

我渐渐明白,常老之所以能在这个寂寞枯燥的戈壁滩上一待就是几十年,没有一点本事和信仰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坚持下来的呀!

有一天,常老说,我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常老没说。

那天中午睡了个午觉,一直快到三点,才有人来叫我们。我心里想,为什么这么晚才出发呀?

我们总共两辆车。在戈壁滩上,单独的汽车是不敢出行的,必须是两辆车以上才能够上路,因为茫茫戈壁,万一汽车有个什么闪失,根本无人可求。

汽车奔驰着。从车窗向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大路笔直,一直升到天边。天空中没有什么云彩,碧蓝碧蓝的。常老和我说,我们要去看的是阳关道和独木桥。

汽车开了很长时间,才到了独木桥和阳关道,其实只是戈壁滩上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独木桥和阳关道,倒是见到了几幢高大的烽火台,据说那是古人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几百公里都能一眼望见。

我有一种回到古代的感觉。

在敦煌的采访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对这个刚刚熟悉起来的环境有点眷恋了。更主要的是,因为常老,离开这样的一位老人,我心里绝对不舍。我也不知道老人还将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内心的希望又是什么?

告别常老的时间终于来临了。我们和常老告别,常老及夫人站在带有暮色的晚霞中向我们挥手。我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来,重新看到常老和千佛洞。

学人小传

常书鸿(1904—1994)浙江杭州人,中国画家,敦煌学专家。1927年6月赴法国留学,11月考入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预科学习。一年后提前升入专科,学习油画。1936年回国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1938年抗战爆发后,随国立艺专迁校云南,任代理校长之职。1943年3月到达敦煌。1944年元旦,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任所长。1951年敦煌艺术研究所归属中央人民政府文教委文化事业局,转名为“敦煌文物研究所”,常书鸿任所长,1956年7月1日加入中国共产党。1982年3月,调任国家文物局顾问,敦煌文物研究所名誉所长,举家迁往北京;同年4月回母校浙江大学参加85周年校庆,10月在学校与夫人李承仙合作绘制大型油画“攀登珠峰”。在常书鸿辛勤工作的几十年中,为敦煌艺术的保护和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他组织修复壁画,搜集整理流散文物,撰写了一批有很高学术价值的论文,还临摹了大量的壁画精品,多次举办大型展览,出版画册,向更多的人介绍敦煌艺术。1994年6月23日,常书鸿在京逝世。依照遗嘱,其骨灰一部分被安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一部分被安放在敦煌莫高窟前,生前画作捐献给了浙江省博物馆。

(作者:魏心宏,1954年12月出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上海文艺出版社《小说界》杂志主编,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长期从事文学编辑出版工作。)

[责任编辑: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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