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坑院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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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坑院里的童年

原标题:地坑院里的童年

我自幼同祖父母在老家生活。家乡是塬区,典型的民居俗称地坑院,正规的说法是地坑窑院或天井窑院。“见树不见村,见村不见房。平地起炊烟,忽闻鸡犬声。”这是连片成群地坑院村落的独特景象,我就是在地坑院里长大的,住在窑洞里,睡在土炕上,整天在泥土地上摸爬滚打,一个土生土长、土里土气、最接地气的农村娃。这里蕴藏着我成长的秘密,承载着我儿时的梦想,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地坑院里的童年记忆,有两样东西印象深刻。它们都是甘肃的特色产品,这是在兰州工作的父亲给爷爷和奶奶的专供商品,它们分别是兰州水烟厂的水烟和兰州佛慈制药厂的妙济丸。

我固执地认为,水烟对爷爷来说纯粹是消遣,抽水烟确实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首先,水烟袋就十分精美,黄铜材质,自身还带有同样材质的盖子和装烟丝的烟盒。它们完美组合在一起,姿态优雅。因为经常把玩,金光闪闪,一尘不染,成为家里亮眼的物件。抽水烟从团烟丝开始,伴随着烟火的点燃,烟气通过烟袋内部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吐出的一缕缕灰白色的烟雾缓慢升腾、飘散。烟丝由火红转为黯淡,最后化为灰烬。整个过程有声有色、自由自在、舒适惬意,看上去十分浪漫。

不知为什么,后来爷爷戒烟了,戒得很彻底,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令我难以释怀的是,我喜爱的水烟袋竟然被当成废铜卖掉了。

爷爷拿得起放得下,懂得克制,戒烟态度坚决,多年把玩的水烟袋,在需要割舍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一丝留恋。受此影响,一个完全出乎意料却又毫不含糊的后果是,我终生远离烟草。虽然远离烟草,但爷爷的水烟袋却并未淡去。在我的心目中,它依然挺立在案头,闪亮如新。水烟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对我来说,无异于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时常回响在悠悠岁月的时空。

奶奶的身体不好,但心气高、心性刚强,心地善良,和蔼慈祥,默默地守护着家,呵护着家人。妙济丸对于体弱多病的奶奶来说,是常用的药品,助她强壮筋骨、活血止痛。妙济丸疗效很好,是我心中的灵丹妙药。我感觉奶奶并没有按照规定的剂量和疗程治病,而是在特别不舒服的时候才想起来吃药,吃几次便觉得好多了,药也就停了。好像大大的中药丸子,在精神上的抚慰作用比之实际效果更加显著。

一个农村娃最大而持续的快乐莫过于春节。盼过年,穿新衣,放鞭炮,祭拜祖先,给长辈拜年,吃喝玩乐,欢声笑语,一派祥和景象。中国人的节日大多和吃紧密相连,但凡日子好一点,都会依照惯例一饱口福。特别的日子也会有特别的食物,我和与我同龄的小孩,至少能在生日这一天吃到一个鸡蛋,在春节时还能得到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被称为“小高”的枣花馍。“小高”只在春节时才做,有步步登高、茁壮成长的祝福和期盼。它是在三块圆形发酵面饼之间分散而均匀地放上红枣,还在上层面饼的边缘捏出绳状花纹,中间装饰图案,有特别的寓意。

老家的春节,主要是家族和村上的活动,热热闹闹的,图个吉祥如意。记得儿时冬天的雪特别大,尤其是春节前后,大地一片白茫茫的。雪没过脚面,如果在雪地里乱跑,雪会钻到鞋子里。有时一大早,便会发现一夜大雪,足有一拃厚。要先铲雪,再清扫,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邻居见面打招呼,会说这场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庄稼人喜欢漫天飞舞的大雪和经久不化的积雪。地里的好墒情,有利于冬小麦和油菜的返青生长,也为春耕播种创造良好条件。

在农村的环境中,处处都有生存的智慧。我家地坑院中,生长着两棵梨树,正值盛年期,虽然有大小之分,但果实累累。吃不完会与他人分享,偶尔也会换钱补贴家用。院子靠村庄的边缘,宅基地外围可以植树。爷爷有眼光,树的种类多,还多是果木。特别是柿子树、香椿树和枣树对家里生活有很大帮助。

枣树有长枣和圆枣两个品种,前者水分大,很脆很甜,现摘现吃,以满足口腹之欲。路人垂涎欲滴,常偷偷拿东西打一些下来,快速逃离。我则是等不到它变红变甜便已经开吃,能一直吃到它的叶子落尽、只剩秆子的时候。

香椿树为我们提供春天的美味,鸡蛋炒香椿味道独特,芳香扑鼻。香椿树很高,只有我能爬上去。我坐在主枝上,拿着特制的杆子,前面用粗铁丝弯成叉子一样的形状,把树上的嫩芽扳下来。爷爷吩咐,心不能太狠,采大的,留小的,每个枝头每年只采一次。人养树,树养人,取之有度,适可而止,首先要保证树的生长。

柿子树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贡献最多。硬柿子用草木灰兑水加热到三四十度,过一个晚上,脱涩后便可食用。柿子不怕冻,在露天搭一个棚子,能吃一个冬天。我认为柿子最好的吃法,是把软柿子剥皮和到面里,蒸成类似豆糕一样的食品。趁热吃,最为香甜可口。最有意思的是晒柿饼,削了皮的柿子,一串串挂起来是农家独特的风景。

柿子根部柔韧,不好采摘,树梢上的要用杆子打下来,摔坏的柿子自有特别的去处。存在缸里,放到阴凉处,开春气温升高,发酵后的柿子,用麦草搅拌,加水过滤,去除杂质,在坛子中储存。经过一年半载的发酵熟化,自家酿造的柿子醋就可以食用了。家里有两个专门盛放柿子醋的大坛子,一个存新醋,一个放陈醋。存放时间越长的老陈醋,醇香的韵味愈加绵长。

我的地坑院里的童年岁月,恰似家乡的美食、自产的水果、陈年的柿子醋,令人回味无穷,记忆犹新。

□李拾良 文/图

(兰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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