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捞浪柴
“浪柴”是什么?顾名思义,“浪柴”就是从水中捞来的柴禾。以前,每当天降大暴雨,山洪暴发。山间的枯枝败叶,杂草种籽,牛羊粪便等杂物,则顺着山洪飘流到山沟、黄河中。人们用一种专门用来捞浪柴的工具“捞兜”,把水中的这些飘浮物打捞上来。然后把它背运到家中,晒干后当做柴禾来烧。这种浪柴是当年黄河沿岸老百姓烧水做饭,煨炕取暖的绝好燃料。有些人家一年四季都用它来烧水做饭。
那时候,家家屋里都有专烧柴草,烧火做饭的“灶火”(即锅灶)。这种灶火,前边有上下两个开口,上边的开口是专门用来添加柴草的,下边是扒灰的“灰洞子”,后边是出烟的烟道,右边是一个吹风助燃的风箱,推拉风箱,即可使柴草充分地燃烧,燃出呼呼的火苗。
在时间的长河中,气候,就像那失缰的野马,变幻莫测起来,南方洪涝成灾,北方干旱无雨,在黄土高原上难得见到涨河那动人心弦的壮丽景色了。今天,随着河水的缓缓流动,思绪流回到童年涨河那惊天动地的岁月之中。
同样的河,同样的我,童年时候见到的涨河与现在的情景差距太大了!那时,每逢夏秋多雨季节,王岘沟、红岘沟、麋鹿沟都要淌山水,黄河涨河的洪流都会如期到来,亘古不变。每次涨河,河水都会带着丰厚的礼物,拜访沿岸村村社社。为了迎接涨河的到来,人们提早准备着捞兜,等待着涨河时收获。那个时候,生活在“点灯用油,耕地靠牛,柴禾在洪流”的自耕自足的简单生产环节中,没有煤炭,生火做饭燃料除了上山砍蒿草,就是下河捞浪柴。农作物秸秆少,保证了牲畜饲料后,所剩无几。蒿草柔软无力,火力小,只适宜于烧火炕,而浪柴骨硬,经过水浸石磨后留下的全是木质骨朵,火力可与煤炭相媲美。庄家户全年的燃料全靠它了。
每逢暴雨过后,紧接着就是涨河。涨河多数在清晨,那时,庄家汉难得遇到阴雨天气,舒舒服服地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舒展着繁重劳作的身骨,或者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涨河时,水与岸平,波浪翻滚,犹如万马奔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浪花翻卷,起伏不定,最大的大浪在波涛上有两房子高,达十多米,威势惊人。住在沟河岸半山腰土房子里的人们,熟睡中被轰鸣的山水声惊醒,急忙穿起衣服,再裹件白色的塑料纸作雨衣,戴上麦秆作的草帽,操起捞兜,上到崖畔,大吼几声“山水下来了!山水下来了!”整个庄头,只要听到喊声,人们就像听到了冲锋号声,随着“吱呀”“吱呀”地开门声,个个操着一把捞兜,纷纷向着河岸奔去。捞浪柴,是庄家汉等待已久的活路,全年的烧火做饭全靠此时的忙碌了。所以,每家每户都去人,甚至全家老小齐上阵。
捞兜,是自制的专业工具。一丈多长的木把前头,用冰筋(一种芦苇品种,根柔软性强)做的捞兜,形如笊篱,稍大点。河水表面漂浮着一片片黑乎乎流动的洪流,就是浪柴,要捞起它全靠那把捞兜了。把捞兜深入水中,随着溅起的一朵朵浪花,捞兜里装满了浪柴,拖出来举过头顶,摔在高处岸地里。河道里的浪柴很丰厚,被沿岸的村村社社群起劳作中并不见少,每个人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捞起一个个小山包似的浪柴堆。在太阳出来后晾晒干,挑回家里,码起浪柴垛,就能随时烧火做饭,准备过冬了。每涨一次河,忙碌一次,每家每户的庄崖畔就多一个浪柴垛。数一数各家各户的浪柴垛数,就能知道这年头涨了几次河。
那个时候,大人们捞浪柴时,我们一帮小伙伴也不消停,兴高采烈地提着一个筐子,来到河边,跑前跑后的乐和着,欢呼着,兴趣比大人们更浓厚。特别是在柴堆里找到一件件奇形怪状的玩物,就像捡到了钱包一样,相互炫耀着,玩弄着,手舞足蹈。记得有一年夏天涨河时,不知上游什么地方的鱼塘决堤,浪柴中捞起了不少鱼,每条都有一斤多重,虽是死鱼,但对我们贫瘠的生活,不吝是美味佳肴。那天我捡拾了一筐子鱼,共有十几条,拿回家中,母亲做了半锅的清炖鱼,全家人端着碗吃鱼的景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那天,我和哥姐弟妹们不顾母亲的再三叮咛“小心鱼刺,吃慢点!” 每人都吃掉了两三条鱼,那个美啊,至今难忘!
每年六、七、八月份,黄河都会肆无忌惮地发几次洪水。儿时的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每当洪水快涨上来时,大人们就催促我们赶快转移,名曰“跑河”。我们也只好依依不舍的暂别这条黄河。洪水像一头猛兽发疯一样往上涨,河面上,排山倒海的从上游漂下来倒塌的房屋、大树,还有来不及逃走的牛、羊。每到这时,人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挑着箩筐,扛着长钩捞兜涌向河的两岸捞浪柴。这是我儿时看到最壮观的场面!河两岸的人们仿佛千军万马,人的呐喊声,水的咆哮声交织,简直就是一场激烈的战役!人们不分昼夜的战斗在河的两岸,把打捞上来的浪柴堆在岸边,即使夜里,两岸的火把也照的如同白昼,映着人们杂乱忙碌的影子。
洪水慢慢平息了怒气,水渐渐退下去了。岸边的浪柴堆的像一座座小山。人们把打捞上来的战利品搬运回家, 足足可以解决全家一年的生活用柴了。
洪水退后, 孩子们便来打扫战场:柳树上,草堆上,到处挂满了没有被洪水冲走的浪柴, 我们就把这些浪柴捡回家去。最高兴的是:在草丛里、石头缝里到处都是鱼。涨水的时候,这些鱼被河水冲上来,卡进石头缝里,我们抓来这些鱼,就地取柴烧熟了吃,哎!真是味道美极了!
浪柴,多是山间水流冲下来的树木枝丫,经过水流冲动,河石磨削后,留下来的剩余部分,不大不长,多是一寸两寸的短木节,它们在庄户人灵巧的手里,用它们码起的浪柴垛,上部圆圆的,像一个个超大型的馒头,散落在庄头上,别有一番风韵。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河上游修建了许多大型水电站,漂流在黄河水面的漂浮物各个电站都进行了有效清除,并且电站水库对洪水错峰调节,黄河也很少有涨河的过程。难得见到涨河,更难得见到人们红红火火捞浪柴的景致。它已经随着时间的流动一去不复返,成为人们永远的回忆了。
涨河捞浪柴,那儿时的欢愉,童年的快乐,不时在脑海里回味。人生岁月,让人留恋,让人感慨。
□茅蜡草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