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听古来横吹曲 雄心一片在西凉

原标题：凉州三题

□鸣 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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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武威

凉州，即今武威。其实，溯其源，武威也是古名。西汉元狩二年（前121年），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右大破匈奴。在原匈奴领地置武威、酒泉两郡，复析出张掖、敦煌二郡，合称“河西四郡”。原匈奴休屠王领地所置之郡，取名曰武威，意在彰显大汉“武功军威”。显见，“武威”其名凸显的是军事、经济等“硬实力”。

凉州命名早于武威。《地理风俗记》载：元朔三年（前126年）改雍州为凉州，“以其金行，土地寒凉故也”，因地处西方，常寒凉而得名。地虽寒凉，诗却热咏。说到凉州，人们自然会想到堪称唐诗压卷之作、被誉为七绝之首的《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可与王之涣此诗媲美的，要数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边塞诗可谓夥矣（近两千首），以《凉州词》为题或以凉州为背景者达百首之多。孟浩然、张籍亦咏过同题诗。

唐朝之后，仍有边塞诗冠以《凉州词》的。宋诗家陆游即是显例，其诗曰：

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

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

凉州之所以吸引诗人眼球，成为热咏诗题，首先是源于“凉州七城十万家”的经济繁盛和军事地位的极端重要；当然还有其厚重的文化积淀——魏晋南北朝时，凉州是全国三大文化中心之一。《凉州词》盛传不衰，则显示了文化软实力绵久悠长的影响力。

葡萄酒换刺史

汉元封五年（前106年），武帝初置刺史部十三州，部置刺史一人。刺史巡行郡县，负责监察高官和诸侯王，秩卑（六百石，太守为二千石）而权重。随着权力逐渐扩大，至东汉刺史实际已成为州最高长官，独揽军政权柄，庶几独立王国。

刺史肥缺，谋取者众；暗斗明争，各显其能。孟佗以葡萄酒行贿，换得凉州刺史，活剧演得特色独具，作为镜鉴，颇可一照。

孟佗，字伯郎，扶风人。东汉末世，灵帝昏庸，宦竖弄权，炙手可热，中常侍张让势焰熏天，灵帝以“父”呼之。满腹心机的孟佗认准了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贿赂张让。贿礼则是珍稀的葡萄酒。

张骞从西域引进葡萄后，汉人学会酿造葡萄酒，限于技术似乎还不能大量生产。缘此，葡萄酒就成了权贵特享奢侈品。其金贵正如魏文帝《诏群医》品评所言：葡萄“甘而不饴，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又酿以为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邪。”诏书大谈对葡萄和葡萄酒的喜爱，一提起美果佳酿就直流口水，更不要说亲自品尝了。

孟佗选准美食极品葡萄酒做贿礼，自是高人一筹。送礼过程，少不得一番曲径通幽功夫，《后汉书·宦者列传》有详实记载，然此籍未记礼品系何物，统言“珍玩”。《三国志·魏志·明帝纪》注引《三辅决录》明确记载：“他（佗）又以蒲桃（葡萄）酒一斛遗让，即拜凉州刺史。”有人按秦汉容量标准算过，一斛等于现在的两万毫升，瓶装相当于26瓶。官帽公开买卖，26瓶葡萄酒换得刺史乌纱，足见当时朝政腐败到了何等地步。难怪之后会天下大乱，群雄（其中不少人就是州牧亦即刺史）并起，最终葬送大汉江山。买卖双方，一起玩完！

葡萄酒换刺史，作为典型案例，少不了成为咏史讽刺题材。唐刘禹锡《葡萄歌》诗曰：“酿之成美酒，令人饮不足。为君持一斗，往取凉州牧。”宋苏轼喟叹：“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斛得凉州！”

唐玄宗西凉观灯

唐人小说《集异记》故事：开元初的一个元宵夜，玄宗去上阳宫观灯。巧匠毛顺心制一巨型彩灯，实为彩楼，广三十余间，高百五十尺，外镶金银宝石，楼上灯笼多多，龙凤走兽图，煞是好看。点火图动，禽飞兽旋，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官家非常得意，传道长叶法善一起观灯。

叶法善是著名道士，信奉道教的唐玄宗称之为“叶尊师”。尊师姗姗来迟，皇上也不怪罪，只顾夸耀彩楼。叶法善却说，长安城灯火，辉煌无比；在臣看来，西凉府今夜灯火，几近京畿。

玄宗闻言，大为惊奇，西凉府的灯，你啥时候看的？凉州距长安千余里呢！叶答，我刚才正在那里观灯，应皇上急召匆匆赶来。玄宗愈发好奇，谓朕欲去凉州观灯。叶说这个容易，惟求陛下紧闭双目，切莫睁；否则会出意外。玄宗闭上双眼，道士念念有词，祥云托起君臣二人，飘飞片刻即达。玄宗睁眼细瞧，果然此城灯火堪比京师。玄宗大乐，想饮酒助兴。叶法善就拿着玄宗的镂铁如意，去街头一酒家，当得一壶酒、几个下酒菜，与玄宗吃喝完毕，返回长安。

回宫后，玄宗仍思所去之地，未必真是凉州，疑道士玩障眼法糊弄他。乃暗遣使者赴凉州验证。果然，使者在那酒馆看到了镂铁如意。酒家说，元宵夜，一道人拿它换酒喝。

唐玄宗西凉观灯故事有多种版本。比较常见的是《开元天宝遗事》《叶法善传》《玄宗幸西凉府观灯赋》《太平广记》《初刻拍案惊奇》等。故事叙述各有加减，重点不同。其中《玄宗幸西凉府观灯赋》对凉州灯会盛况描述道：“千条银烛，十里香尘。红楼迤逦以如昼，清夜荧煌而似春。郡实武威，事同仙境。”王棨笔下凉州灯会宛若仙境。“彩揺金像之色，光夺玉蟾之影”；“金鸭扬辉而光散，冰荷含耀以星连”。瞧：金色鸭子灯，看上去金光四射；白色的荷花灯，仿佛霄汉星星闪耀，汇成一片。有论者称此赋保存珍贵的凉州灯会资料，毋宁说这是王棨的文学想象。

玄幻故事，固不足信；它反映唐代武威的繁华乃至元宵夜的红火，应该是真实的。（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