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往事

原标题：兰州往事

少年的我在兰州市甘家巷家属大院

我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初，七十余年的人生经历，阴晴圆缺，往事如烟，又如梦幻泡影。每每钩沉起人生之初兰州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五岁时随父母从宁波来到大西北兰州，住在市区甘家巷一个单位的家属大院内。这个大院住有52户人家，进入院内有一排排整齐的高顶房屋，对面是一排排矮厨房。

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大约11岁。某一天下午，院内大人们都去上班了，我拿着自制的瓦片风筝，先爬上矮厨房，再爬上高房顶，准备放风筝。我从大约有几十米长的平房边沿放下风筝，倒退式快速退跑。边跑边退，风筝开始起飞。我麻利地一边后退着跑，一边放着手中的风筝线，让风筝自由升高。风筝线是将母亲的缝衣线缠绕在一根筷子中间的，先在筷子中央缠裹上多层纸，然后缝衣线盘绕在上面，开始将线直绕，然后斜绕，随着缝衣线的增多，绕出的线团整齐好看，放飞风筝时出线利索，可快速出线。

我在屋顶上快速退跑，风筝慢慢升高，又慢慢飞远，我开心极了，院子的小伙伴们喊着：放线，放线！我不顾一切地往后退，两眼盯着蓝天白云下的那只风筝，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突然，我的意识深处闪出念头，好似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你已经跑了这么长，这房子有尽头……我立马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只脚已在这几米高平房子的边沿，只要再往后退半步，就会背朝后从几米高的房上摔下去。我下意识地快速向前挪步，但刚才站立在边沿的一幕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由于风筝飞得高，且用的是缝衣线，越高线越紧，突然线断了，风筝向下向远处飘去……担心被大人们下班回来骂，我便从房上先纵身跳到矮厨房上，然后从矮厨房再跳到地面。没想到这一跳，厨房的顶面木板被我踩出了一个脚洞，好在脚没插入厨房内，大人们不会发现。

一年又一年，我每次想到房上放风筝，意念让我止步的事，我都会望向天空，心存敬畏。

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竟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没齿难忘的生死大事。记得那是12岁时，我胆子变得更大，也更喜欢冒险，我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跳入黄河学游泳。开始学时我还小心翼翼，走到可以站立的水深位置后，就靠岸边游来游去，学着最简单的“狗刨式游泳”。大约一个月后，我已经熟练掌握了狗刨式游泳法，可以游10米左右了，这时我的内心开始不满足于仅在浅水处游来游去，开始向往黄河的深水处，甚至想象着某一天，我能时而蛙泳，时而侧泳，时而踩水，时而狗刨式横渡黄河。想是这样想，但我那时只能游10来米，如何挺进深水区，我模仿了其他人的做法，在体育用品商店，用平时节省下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排球的内胆，吹足气，绑上一根绳子，抓在手上，把内胆放在颈脖处，这样头部就会露出水面，就像一只救生圈。

有了排球内胆，我自信满满。我想，我已经会游10来米，我可以将吹足气的排球内胆抛向深水5米左右处，这样我游到那里，抓住内胆，再游回来，就可以体验到汹涌黄河深水的快感。有了游入深水区的想法，有一次，我便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内胆抛向深水处。望着前方的排球内胆，我一下跃入水中，向目标方向游去。游了五六米，我心慌胆颤了，眼看着内胆仍向远方漂浮，离我足有七八米了。我知道自己的水性，于是想回头上岸，可黄河水急，又把我冲了一段，看着离岸已经很遥远了，我拼命地用狗刨式划着。但由于水性不好，体力不支，我游不动了。我想到了会被淹死，想到了等我放学回家的母亲，心想我要尽力，尽力！但我头部和身体开始往下沉，四肢无力，我喝了几口黄河水，由于四肢没动，似乎恢复了点儿力气，我又开始狗刨式划动。这样向前游一点，手脚划不动了，自然地下沉；有了点力气，再划动手脚，慢慢向河岸靠近。大概离岸还有5米，我实在游不动了，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黄河水下有深有浅，我身下是何处？有了这个念头，我便开始试着站，没想到我竟然站住了！黄河水淹在我的胸口。我一步步挪向岸上，刚靠上岸便躺在了沙滩上。

回到家，母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我的神态和脸上、头发上的泥沙，又看到我赤着脚（放在岸上的鞋被人拿走了），狠狠骂我一顿，又说晚饭你别吃了。我回母亲一句：不吃就不吃！便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回想着刚才又惊又吓又累的一幕幕。到了晚上七八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响，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开始翻来翻去。母亲估计气也消了，也觉得这个小儿子肚子肯定饿了，便走到我的床前，低声说：快起来吃点饭。我移了一下身子，脸背着母亲说：不吃！母亲被我气走了，大概又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走到我床前说，我去房间睡觉了，饭菜放在桌上，你等一会去吃，明天还要去上学。看到母亲离开，我便跳下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我常想，人生之初遇到的这生死事，是“难”也是“关”。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是这样的吗？我初中毕业参加工作，误打误撞地进入新闻界工作，成为一名职业报人，立业成家，有了老婆孩子，20世纪90年代从兰州顺利调回出生地宁波工作，那时连父母亲都觉得奇怪，这个从小最不省心的幺儿竟那么努力上进，那么孝亲爱人。退休后，空闲时间多了，反思人生的过往，每次想到这人生关口，我都会陷入沉思：如果有一关没有过，或过不好，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我，不会有当下健康快乐的我。

人生无常，我们应当珍惜当下，点亮心灯，照亮自己，进而照亮身边的人。

□忻元伟　文/图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