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奔流文化·闲谭】兰州镇远浮桥,清代游记里就叫出“天下黄河第一桥”的名号
每逢夏季,兰州黄河风情线游人如织,中山桥更是著名“打卡地”。南岸桥头矗立的镇远桥铁柱,则提示大家注意:从明洪武年间到清光绪末年,镇远浮桥的工龄长达五百多年,黄河铁桥属于顶岗接班。以前咱们讲过旅行者“浪”完兰州黄河铁桥还要把它写进游记里的故事,其实在清代的古人游记里,亦有不少镇远浮桥的“忠粉”对其不吝赞美之词。到了清末,镇远浮桥管理日益规范,还打过抗洪抢险浮桥保卫战。咱们就聊聊这些事。
01
清人游记里关于兰州镇远浮桥的记录,有详有略,读来各具风味。
描写镇远浮桥比较简略的主要有这两位。一位是时任西宁道道台的杨应琚,乾隆四年(1739年)六月,他奉命进京引见,途中日记汇编为《据鞍录》存世。他对于黄河兰州段的最初印象是这样的:“二十五日,早起,五十里至沙井驿,始见黄河。”到了金城关,“石岸夹束,河如建瓴”。他过了镇远浮桥,来了个回头看,对其雄姿赞叹不已,但这位道台大人惜墨如金,在游记里仅仅留下了“度舟梁,登望河楼,波涛澎湃,甚可壮也”一句话,按现在的说法相当于发了个微头条。另外一位则是曾随陕甘总督杨遇春进疆平乱的方士淦,返程见闻汇编为《东归日记》存世。他关于镇远浮桥的记载纯粹是流水账:道光八年(1828年)六月初二,“过黄河浮桥到省(汉之皋兰山也)”,多一个字都没有,估计是鞍马劳顿累坏了。
▲清末兰州镇远浮桥旧影 甘肃省图书馆藏
描写镇远浮桥相对详细的主要有以下几位,都是历史名人。从他们的游记里,我们可以看出两大特点。
第一个特点是为镇远浮桥点赞给好评。嘉庆十年(1805年),著名学者祁韵士谪戍伊犁,沿途记闻汇编为《万里行程记》存世。途经兰州时,他对于镇远浮桥有如下描述:“城北黄流浩渺,自西而东,有二十四舟为浮桥,束水若带,两岸铁索系之,复用集吉草为巨绠,维舟属桥,渡者如履平地。”由此可见,当年镇远浮桥的通行感受还是不错的。光绪三年(1877年),曾担任江南制造局、上海机器局负责人的冯焌光进疆,沿途见闻汇编为《西行日记》存世。据其同年八月十七日记载,“由兰州西门,过黄河桥,即镇远浮桥也。径二十余丈,宽二丈余……用巨舟二十四艘横亘河上,架以木梁,围以循栏,为铁柱四,系铁缆二,木柱数十,以麻绳草绳倍系之。河冻则拆,河泮复建。于巨波骇浪中,特起长桥,盖奇观也。”您瞧瞧,这位到底是搞洋务出身,对于镇远浮桥基本上用数字说话,记录详尽,数据翔实。
第二个特点是坐实了镇远浮桥“天下黄河第一桥”的名头。林则徐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遣戍伊犁,沿途日记汇编为《荷戈纪程》存世。这年六月初七日,他自兰州启程继续西行,“出西门,过黄河浮桥,计二十四舟,系以铁索,复有集吉草巨绠联之,车马通行,此天下黄河之所无也。”咸丰元年(1851年),大学士倭仁赴任叶尔羌帮办,沿途见闻汇编为《莎车行纪》存世。这年三月十八日,他经过兰州镇远浮桥,在日记里写道:“过黄河浮桥(河在城外),以船为之,所谓天下黄河一道桥也。”曾于光绪年间任西宁办事大臣的蒙古人阔普通武,沿途见闻汇编为《湟中行纪》存世。他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三月初七日日记中,记载了自兰州启程赴西宁时的场景:“过黄河,浮桥以船为之,上架木板,所谓天下黄河第一道桥也。华表书‘第一桥’”。由此可见,清代名人们对于兰州镇远浮桥的定位和评价都很高。今天,我们通常称中山桥为“天下黄河第一桥”,其实,这个头衔属于妥妥的品牌转让,系从镇远浮桥的赫赫名号继承而来。
02
清末,兰州镇远浮桥对于黄河两岸交通的重要性日益提升,其日常管理和养护也趋于规范。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正月,谪戍新疆的官员裴景福西行途中寓居兰州。其在《河海昆仑录》一书中,对于20世纪初期的兰州镇远浮桥日常管理和维护情形有过颇为细致的描述。当时,地方当局安排专职人员和专项经费,确保镇远浮桥畅通。专职人员一般称为河夫或桥工,每年冬季,黄河上游即有冰块顺流而下,“河夫日在桥上,持木棍导之使下;有结成大块者,碎以铁锤。恐损桥也。”桥工定章每年领银三千两,遇有浮桥养护或损坏事宜,材料和钱款由地方官署报销。时任皋兰县令李楫亭还在黄河岸边设置站笼,桥工如有偷奸耍滑之举,则投入其中示众严惩,“所以保桥利行人也”。
▲《金城揽胜图》中的镇远浮桥清晰可见 引自《兰州市文物志》
《河海昆仑录》一书还详细记载了光绪三十年(1904)夏,兰州人如何抗洪抢险保卫镇远浮桥,以及地方洪灾的情形。当时,黄河兰州段遭受暴雨,“水高数丈”;时任皋兰县令李楫亭“奋力以与水争”,组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抗洪抢险保卫镇远浮桥行动,其主要措施是加固浮桥:“于寻常铁链草绳外,加棕绳二,粗同栲栳(柳条编成的容器,亦称笆斗——作者注),以维系全桥。”抢险场面颇为惊心动魄:“中洪怒号,如万马奔腾,桥心突起过两岸丈余。”就是说洪水来势凶猛,甚至将浮桥中段顶起高出黄河两岸,岌岌可危。所幸加固措施有效,黄河浮桥“竟得完固”,没有被洪水冲散架。
镇远浮桥虽然保住了,但是兰州其他地段却遭了灾。百余年前的雁滩号称有十八滩,是兰州有名的湿地和良田,“地极膏腴,烟麦菜蔬均逾常产”;光绪三十年夏天的这场洪水袭来之际,雁滩地区不幸“受水”,“正值收成,飘荡无余”。而更大的危机亦同时产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形成了堰塞湖——原来问题还是出在镇远浮桥上,洪水最终还是冲走了一艘承载浮桥的所谓巨舟,它在今天的桑园峡与雁滩地区被洪水冲走的杂物汇集,形成了堰塞体,卡在了黄河兰州段最狭窄的地方。《河海昆仑录》对此有形象描述:“水盛涨时,有一桥船被水冲没,顺流至东岗坡峡口,横阁不得下,麦堆屋椽丛积,河喉梗塞,须臾倒流,一片汪洋。”这下子,轮到兰州城“受水”了:“城东北角楼塌陷数十丈,北城垣几不保。”灾后重建工作也相当艰巨:“居民大灾,赈济流离,修理城工,费帑金巨万。”
梳理一下事件线,就是镇远浮桥被洪水冲走了一条船,结果裹挟杂物卡住了黄河河道,洪水没地方下泄,只好返回来淹了兰州城。地方当局痛定思痛,数年之后,兰州黄河铁桥动工兴建,除了便利交通的考量,可能亦有兼顾防洪的作用。镇远浮桥在自己的最后服役期内,用这种方式间接促进了黄河兰州段交通基础设施的跨越式变迁,这也算是蝴蝶效应或多米诺骨牌效应的一种体现吧。
文丨奔流新闻特约撰稿 史勇
(奔流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