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下,石羊河畔。
武威所处的咽喉之地让她在元朝之前成为西北最大的商会。但如同许多古城一样,武威的驼铃商贾,戍边汉民,异域风情,早已消散在漫长的历史烟云中。唯有倾颓的汉长城中,汉简的残章断句里,诡异莫认的西夏石碑上,还能触摸到些许历史的鼎盛凋敝,辨认出散布于风沙废城里的胡琴汉韵。
还有南城门楼。
现在的南城门楼很漂亮,壮观。巍峨厚重的城墙,雕梁画栋的城楼,稳稳地立在凉州城的中央腹地,向着每个想接近它寻觅历史跫音的人们,传递着凉州始自汉武的沧海桑田之变,兴旺盛衰。
只是城门楼太新了,砖是簇新的,城楼重檐歇山式的屋顶在武威强烈的日光下光滑明亮。
旧的南城门楼,古代称之为昭武门,它的名字最终在斗转星移的时间里丢失了,只剩下一个方向。旧的南城门楼,或者不能称之为城门楼。因为它只是一处被时光与自然磨损尽锐气的土台而已,原有的城楼,在1927年的古浪大地震里被毁于一旦。那场地震,推倒了武威的建筑,也拭去了武威流露在外的历史。于那之后,武威便只成了一副老朽的骨骼,几句洋洋洒洒的空言,口口相传的繁华盛世,再无凭证。
尽管如此,我还是几近狂热的喜欢乃至迷恋着旧南城门楼子,那一处褪尽华彩的土台。它的存在意义,早已在时光轮转里不复旧日,它再也不是守卫的城池,瞭望的高台之类,更多的,是作为武威本地人的地理坐标而存在。它的辉煌,它的固若金汤,都与现在的时代无关,更重要的,是武威城的长宽狭窄,大道通衢,都由这处土台延展开来,繁盛密集起来。这座土台,就是这座城市的中心之地。
而对我而言,我更愿意将散落在历史文献里只言片语重新镶嵌在这座城楼上,让我能够看到凉州城最好的历史与故事。凉州城的诸多文物古迹之中,文庙太过于书生意气,罗什寺塔过于的超凡脱俗。雷台观只是将汉时的贵胄之风从地底重新罗列到了世人面前。相较之下,南城门楼是整座凉州城的门户,是凉州城的守护之地,城内城外,南城门楼将两个被人为割裂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骆驼商队,边关急报,马匹粮食,旌旗战鼓,凯旋而回。熙熙攘攘的历史细节,全部在这座城楼之间穿行而过,远去或归来。人如沙数,生老病死,生荣死哀,逾越了千年之长的时光,但南城门楼却将所有的细节悉数纳进自己厚重的城墙内。而 这城楼自己,在时光的侵蚀之下依旧矗立,作为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见证者。
小的时候每次都是乘车从南城门楼中央的门洞穿过。现在想起时,那须臾而过的一片阴凉,依旧挂在了我记忆的墙上。我闭上眼,似乎听得见古老的城墙对幼时的我喃喃耳语,告诉我那一片阴凉下寄存满了武威的过往,荣辱,名震四方。城墙向每一个经过的人细数着所有的碎屑往事,那些往事如同流水一般,随风而往,浸淫满这座城市的每处角落。
最终,旧城楼还是消失了,消失在了现代化的概念里,淹没在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间,困厄在了历史的断章残句里。
人们最终会忘记掉那处土台。一如城市,会将自己在时间里的某处痕迹轻易抹去,不再提起。
我想,我再也听不见风声了。来自于历史的风声。来自于城墙的耳语。
作者:古格旧梦(笔名)
来源:武威文体广电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