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如歌

蛙声如歌

原标题:蛙声十里

春末夏初,气温一天天回暖。村前的小溪哗哗流淌,不经意间冒出一群又一群黑乎乎的蝌蚪,像文章中加粗的逗号,像胖胖的豆芽菜,像五线谱的音符……它们簇拥一起,不停地摇摆起舞,尽情释放初见世面的欢喜。

不久,蝌蚪于不知不觉间长成幼小的青蛙。蛙声隐隐约约,传至人们耳畔。忽有一天,雨打芭蕉,蛙声四起。“咕咕咕”“嘎嘎嘎”或是“呱呱呱”。青蛙界幕天席地,仿佛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演唱会;又像壮士出征前夕,大家慷慨激昂握拳宣誓;或似一帘瀑布挂前川,浩浩荡荡,绵延不绝……

四季轮回,寒来暑往。每一个时节都有一些标志性的物候现象如期归来,犹如大自然的特使,向世间传达季节老人的问候。天长日久,它们日益沉淀于人们的记忆中,成为时令节气乃至乡思乡愁的载体影像。比如,秋天的瓜果飘香,冬天的雪落无声,春季的草长莺飞,夏季的枝繁叶茂……

我老家村庄属于丘陵地貌,房屋依山而建。门前不远处是菜园和池塘。菜园外面是村道公路,公路那边是稻田,稻田旁边是蜿蜒流淌的小溪。每到栽秧时节,耕牛遍地走,秧田里水波荡漾,蛙声此起彼伏。池塘和小溪里的青蛙对时令的感知好像慢了半拍,并不知道春耕夏播已经拉开帷幕,刚睡醒般静默着。恍惚间,听闻秧田里的同伴激情四射擂响战鼓,它们才慌忙闻风而动,鼓着腮帮子,吹响号角,与之遥相呼应。蛙声在天地间回荡,像浪涛翻滚,似风起云涌,分明是在提醒人们抓紧播种,莫误农时。蛙声唤醒了大地,唤醒了日月山川,也唤醒了许多尘封的往事。

小时候,我并不知道青蛙别名叫田鸡。记不清是哪篇课文还是一本课外读物描写有人在稻田捉田鸡,拿回家烹饪,味道鲜美。我当时不禁馋涎欲滴。后来得知田鸡就是青蛙,立马有些倒胃口。青蛙皮肤表面有一层黏液,感觉怪怪的,我从小就不爱接近它。长大以后,我对青蛙有了更多了解和认识,才喜欢上这种其貌不扬的小动物。

20世纪大饥荒年代,老家的乡亲们吃榆树皮、苎麻根、荆条叶,甚至观音土,但从未听说有人吃过青蛙。不知是乡亲们认为青蛙对庄稼和人类有益不该伤害它,还是由于别的原因,未将它纳入食物范畴。不管究竟为何,老家的乡亲与青蛙和谐相处,终究令人欣慰。

青蛙喜欢雨水,在风调雨顺年份,青蛙歌唱尤其欢畅淋漓。稻秧在抽穗扬花和灌浆时期,更需要稻田蓄水滋养。此时,蛙声四起,兆示雨水充沛。农人听着蛙鼓阵阵,感觉非常受用,枕着蛙声睡眠,很快就能酣然入梦。

蛙声如鼓,是乡村夏夜如影随形的交响曲。蛙声陪伴了夏天,陪伴了童年,也陪伴我们成长。蛙声,镌刻于记忆的年轮,成为一道追溯与回望的醒目标签。

蛙声高亢悠远,穿越时空,从田野传来,从池塘传来,从溪流传来,从岁月深处传来,也从唐诗宋词中传来——“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蛙声如歌,谱写丰收、闲适及现世安稳的旋律。

蛙声沸腾,势不可挡,具有极强的穿透力。齐白石先生名画《蛙声十里出山泉》生动描摹如此场景:远山映衬之下,从山涧乱石中倾泻一道急流,六只蝌蚪摇曳着小尾巴顺流而下……整幅画图未见一只青蛙,然而我们好似听到蛙鸣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这真是“不画一蛙,尽得风流”。

当蛙声如约响起,乾坤为之肃静。原野正侧耳,江河亦驻足,山林在沉思。蛙声,抒写一行行动人的诗章,令古往今来世世代代的人们含英咀华,回味无穷。

□涂启智

(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