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稳居三皇之首 这场中华共祭“重头戏”大有来头

伏羲稳居三皇之首 这场中华共祭“重头戏”大有来头

原标题:【溯源甘肃】天水伏羲祭祀的文化历程

伏羲画像

伏羲画像

天水伏羲庙

天水伏羲庙

乾隆《直隶秦州新志》中的伏羲庙图

乾隆《直隶秦州新志》中的伏羲庙图

伏羲教民结网

伏羲教民结网

唐代彩绘伏羲女娲绢画

唐代彩绘伏羲女娲绢画

伏羲故事连环画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伏羲故事连环画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本报特约撰稿人 刘全波

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人们就将伏羲视作远古时代的一位杰出的氏族首领,并开始将社会文明发展中的诸多创制之功归诸他的身上。事实上,先秦两汉时期的典籍,对古代圣王历史贡献的记载是重复交错的,这些古代学者表面上是在对伏羲氏的历史贡献进行探讨,实际上更是在探讨文明源头的文化标志。

根据史书记载,伏羲氏发源于渭河上游,诞生在古成纪,即今天水地区,随着部族的不断发展壮大,逐渐迁徙繁衍于黄河中下游等更为广大的区域。在全国各地,包括南方地区,都留下了伏羲氏活动的遗址、遗迹与神话传说,所以太昊伏羲氏不仅被看作是汉民族的人文始祖,更被视为整个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伏羲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源头文化,从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从上层文化到民间习尚,几乎无所不在,深深根植于中华民族的心灵和意识深处。

作为伏羲的诞生地和伏羲文化的发祥地,以天水为中心的渭河流域,祭祀伏羲的传统由来已久。传说,早在春秋时期,秦文公梦见黄蛇自天下属地,止于鄜衍,于是秦人就在渭水流域做鄜畤,其实,鄜畤的地点在陕西凤翔,所祭祀的是白帝,白帝被后人称之为少昊。此前的秦襄公时代,秦人在今甘肃礼县设西畤,祠上帝,亦是祭祀西方之神白帝。秦宣公四年(公元前672年),秦人设密畤,祭青帝,青帝在后世的文献中就是太昊伏羲,按阴阳五行,伏羲的位置排在东方,颜色配青,故曰青帝。诚然,秦人利用畤祭,逐步建立了与诸天神沟通的桥梁,从西方到东方,从白帝到青帝,从少昊到太昊,很显然,源远流长的太昊伏羲祭祀就是起源于此时,就算秦人心目中的青帝与后人眼中的太昊伏羲有差距、有区别、有距离,但无可置疑的是,太昊伏羲在很多时候,继承了青帝的位置与功能,并慢慢融合成多名一体的三皇之首太昊伏羲氏,故我们认为秦宣公时期的青帝祭祀,就是后世祭祀伏羲的萌芽。

太昊和少昊都是古史传说的较早阶段,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是古代东方的两大部族,而秦人亦是从东方不断迁徙至西垂的,少昊(白帝)与太昊(青帝)先后出现在秦人的早期祭祀中,可见秦人与二者的关系是密切的。可见,秦人的畤祭,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从白帝、青帝到黄帝、赤帝。当然,秦人的天帝祭祀是从西方的白帝开始的,但是随着秦人向东方发展,秦人开始祭祀诸方天神,以表达他们与上天的感应,东方青帝遂成为秦人祭祀中的第二位天帝。

汉承秦制,尤其是西汉时期,完全继承了秦人的各种制度,也包括祭祀制度。历史学者杨英在其所著《汉初祀畤考》认为:“汉初祀畤基本上全盘继承自秦。其中首先应该注意的是雍五畤和陈宝畤。他们是汉初最尊贵的神灵。”如果,雍五畤和陈宝畤是汉初最尊贵的神灵,位于东方的青帝太昊伏羲,必然也会成为五畤之首祭,就算汉武帝时期不断增加新的畤祭,雍五畤的地位也没有受到冲击。而通过《后汉书·祭祀上》所载“青帝、赤帝共享犊一头”,又可见青帝的地位不是最尊显的,但是这是汉代的状况,西汉时期的人们肯定会提升高帝的地位,位于中央的黄帝自然也要尊显一点,而青帝地位被稍微压低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总之,从汉高祖至汉武帝、汉宣帝,雍五畤的地位是一贯的,但是随着西汉末年南郊郊祀地位的上升,春秋战国直至秦西汉,持续了近800年的祠畤祭祀制度被慢慢边缘化。

王莽之后,密畤被中断了,或者说,祠畤祭祀制度彻底终止,但是三皇五帝的传说却大流行起来,伏羲女娲的多种形象大量出现在文献与艺术作品之中。甚至于,两汉时期成为伏羲与女娲信仰的兴盛期,这在墓葬考古材料中得到了丰富的展现,许多墓葬中出现了伏羲、女娲形象或相关元素。闻一多先生有言,两汉时期是伏羲女娲最煊赫、最活跃的时期,大量的伏羲女娲形象,即人首蛇身形象,出现在画像石、画像砖之中。总之,随着社会的变化与演进,原始部落的英雄属性已渐被遗忘,伏羲被“历史化”,变成了上古三皇之首,他的地位也被提升,成为创世的始祖神,被奉祀于墓室或祠堂之中,永久受后代子孙的尊祀。

魏晋南北朝时期,受神话历史化的影响,伏羲作为华夏先民氏族首领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并逐渐成为三皇之首以及圣王的典范。魏晋时期,曹植、潘岳、挚虞诸人,都有赞颂伏羲的作品流传。皇甫谧《帝王世纪》曰:“庖牺氏生于成纪。”皇甫谧,安定郡朝那县人,汉太尉皇甫嵩之曾孙,就乡人席坦受书,勤力不怠,躬自稼穑,带经而农,遂博综典籍百家之言,沉静寡欲,有高尚之志,以著述为务,自号玄晏先生,门人挚虞、张轨、牛综、席纯,皆为晋名臣。虽然,皇甫谧所作之《帝王世纪》多受诟病,但事实上,其已经成为后人了解三皇五帝不可或缺的经典文本,司马贞《史记索隐》就完全接受了《帝王世纪》中关于伏羲的记载与传说,并在不断突出“太昊伏羲氏”的特殊地位,伏羲及其传说故事逐渐走向成熟与定型,伏羲三皇之首的地位也不断被巩固。

唐玄宗开元年间,京师建三皇庙,专门祭祀三皇。天宝六载(公元747年)又完善祭祀程序,确立了三皇祭礼的典范,朝廷规定每年春季三月三日和秋季九月九日祭祀三皇,虽然三皇的组成不断变化,但是伏羲的地位却未曾动摇。有唐一代,伏羲崇拜深入人心,西域高昌王国故址(吐鲁番盆地)出土伏羲女娲像绢画数十幅,吉林集安高句丽墓也有伏羲女娲像出土。唐代诗人言及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往往以“羲皇代”或“羲皇上人”作比拟。

自北宋开始,史书中的“太昊”“伏羲”之名渐渐多了起来,在历代帝王祭祀中,“太昊”“伏羲”作为三皇之首渐渐成为定制,北宋时期可说是伏羲崇拜与祭祀发展扩大的重要转折时期,并且明显有从“太昊”到“伏羲”的转变,即宋代史书中仍然多言“太昊”,少言“伏羲”,但是宋以后则是多言“伏羲”,少言“太昊”。刘雁翔教授认为:“北宋太宗太平兴国初年(约公元976年),史籍认定的伏羲诞生地成纪县由今秦安阳兀川迁移至秦州附郭。随后,在州北之三阳川下蜗牛堡(即今卦台山)创建伏羲庙。”北宋初年,在秦州创建伏羲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是天水作为伏羲诞生地再次被朝廷认可的结果,更是历代伏羲神话流传的结果。但是,也有意想不到的事,伏羲作为青帝的配祀,多次参与了北宋时期的高禖祭祀,且直至金代亦有延续,可见“青帝”“伏羲”与“太昊”之间还是有距离的。其实,这是“青帝”“太昊”“伏羲”合三为一的一个过程,原来单独流传的故事,越来越呈现出合并趋势。宋代的伏羲庙,目前见于史书的主要有两处,一是淮宁府,淮阳是伏羲的陵寝所在地,故历代记载较多。二是兖州,兖州的伏羲庙传承久远。

金、元两代祭祀伏羲,多因袭宋代礼制。《金史》中的材料很丰富,但亦是多因袭于宋代典籍。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金章宗曾诏令全国和三皇事迹有关的州县,要修建祠庙。明昌年间(公元1190-1196年),秦州卦台山修建了伏羲庙。元初,秦州卦台山伏羲庙已经成为废墟,至元十七年至三十一年间(公元1280-1294年),秦州民众遂集资重建。

元成宗元贞元年(公元1295年),朝廷规定全国通祭三皇,于是三皇庙在全国普及开来。三皇庙祭伏羲、神农、轩辕,由于史书记载伏羲生于成纪,故天水的三皇祭祀或许更为隆重与受重视。元代的三皇祭祀不仅仅是一纸诏书,更是一套完整的礼仪程序,所以直至此时,全国统一的具有大一统意义的三皇祭祀已经形成。元代对于三皇的崇敬热情是最为高涨的,虽然三皇祭祀用历代名医配祀,但是全国各个州县皆建立三皇庙的举措,则是影响深远的事情,如此辽阔的元朝版图之内皆通祀三皇,首先完成了一个情感认同,天下四方皆是三皇之疆域,普天之下皆是三皇之子孙。由此可见,元朝统治者对中原文化的接受、继承和利用、发扬,虽然不敢说此举为巩固元朝大一统的天下贡献巨大,但毋庸置疑的是,天下一家、同祖同宗的理念会渗入更多人的头脑之中。

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朱元璋下令全国废止三皇庙,三皇祭祀只准在陵寝地进行,故伏羲祭祀只在陈州(太昊陵)进行。朱元璋之所以改革礼制,必然是为了斩断与前朝的联系,朱元璋的出身,也让他有恃无恐,故下诏郡县不得通祀三皇,朱元璋甚至改变了唐玄宗以来的春、秋二祭三皇的悠久传统。但是三皇之信仰,其实早已经深入民间,官方历代帝王祭祀之外的民间祭祀、民间信仰,早已潜流于大江南北。因为伏羲生于成纪,明宪宗朱见深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秦州知州傅鼐在州城西一里处,主持修建伏羲庙,时称太昊行宫。明孝宗朱祐樘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秦州士绅刘克己等,捐资重修太昊行宫,新建太昊宫门坊。明武宗朱厚照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巡按甘肃御史马溥然、冯时雍建议恢复秦州伏羲祭祀。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巡按甘肃御史许凤翔上奏朝廷,建议将建于卦台山的伏羲庙改建于秦州州城西太昊行宫。明世宗朱厚熜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巡察御史陈讲指示秦州地方官员于太昊行宫处谋划修建伏羲庙,至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秦州伏羲庙终于建成。自此,秦州的伏羲祭祀中心由卦台山移至天水西关伏羲庙,再经胡缵宗等人修订礼仪、规整制度,秦州伏羲祭祀规程严谨,渐渐成为全国祭祀伏羲的典范与代表。

清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分巡陇右道于之士、秦州营游击郭振都、秦州知州姚时采主持重修伏羲庙。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秦州知州李鋐带头捐资,重修伏羲庙。嘉庆十年(公元1805年),秦州知州王赐均筹集资金重修伏羲庙,至嘉庆十二年(公元1807年)完工。光绪十一年(公元1885年),分巡巩秦阶道姚协赞、秦州知州余泽春主持重修伏羲庙,此次重修于光绪十三年(公元1887年)告竣。总之,经过历代修缮,天水伏羲庙布局严整,规模宏大,神像庄严,古柏苍苍,奠定了今天伏羲庙的格局。

关于祭祀伏羲的日期,也是在不断的调整变化中。唐代文献记载,朝廷规定每年春季三月三日和秋季九月九日祭祀三皇,此规定在朱元璋时代终结。而天水民间相传正月十六是伏羲诞辰,民间春祭日期遂定为每年的农历正月十六,秋祭则是相传的伏羲去世的时间,即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九。今天流传下来的天水春、秋二祭伏羲的时间,当是明代以来逐渐确定的,并被延续至今。2005年6月,公祭伏羲大典开始由甘肃省政府主办,时间选在每年公历的6月22日,因为这一天是夏至,是北半球白昼最长的一天。现在,每年一届的公祭伏羲大典,已成为海内外华人寻根祭祖的盛会,成为甘肃省独具特色的重要文化品牌。一年两次的民祭伏羲活动,则主要以庙会活动形式呈现。

李宁民先生在其《人祖伏羲与宗庙》中认为:“追本溯源,中华民族的本源文化是伏羲文化,也是龙文化。”刘惠萍教授《伏羲神话传说与信仰研究》认为:“在相关的神话传说中,伏羲结网罟、教民佃猎、画八卦以记事、创制各种文明,带领先民进入文明时代,所以被后人尊为‘人文初祖’‘人祖之宗’。”刘雁翔教授《中国伏羲祠庙志》指出:“伏羲是中国历史发展过程中选择和确立的民族文化的象征,伏羲信仰本身体现出一个民族血缘和文化观念形成的过程,而为数众多的伏羲祠庙正是伏羲信仰民俗的物化和具体表现。”诚然,伏羲氏肇启了中华文明的新纪元,与之对应的时代文化是中华文明的第一缕曙光。伏羲文化中的阴阳平衡、五行相生、天人合一的基本理念,体现了中华民族崇尚和谐、和合共生、生生不息的价值思想,成为海内外华人普遍认同的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文化标志和情感纽带。研究伏羲文化,调查伏羲祭祀,不仅对探究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民族文化、民族习俗、民族精神等有重要意义,对保护、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节日文化,对促进民族团结、社会和谐、祖国统一更是意义深远。

(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