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原植物志:覆盆子、地梢瓜、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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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原植物志:覆盆子、地梢瓜、远志……

原标题:陇原植物志

□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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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盆子

覆盆子在故乡是常见的植物,沟沟峁峁,常常会见到它们的身影。我们不叫它覆盆子,它有一个不知道用汉字如何记述,只有在方言中口耳相传的名字meizi,大概叫“梅子”或“美子”都不合适,叫做“莓子”似能站住脚,毕竟和草莓的果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它在故乡的方言中生长,不曾见过普通话中如何准确写下它的名字。

35岁以前,我只知道故乡的莓子,未曾将其与覆盆子对应起来。覆盆子是其学名,在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就有关于覆盆子的描写片段:“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鲁迅先生形容覆盆子颜色为珊瑚而不称之为红色,是要准确形象得多。覆盆子的生长范围很广,南北皆有,在故乡,留给覆盆子生长的地方是局促的,庄稼地里是不可能允许他们生长的,覆盆子常常生长在背阴的山崖上、山坡上、沟边、悬崖上、地头上、荒草地里,它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常常被农夫们铲去,但常常又顽强地生长过来。覆盆子茎上有细小密布的刺,常常让食草的动物们却步,它的果实往往是诱人的,在欧美,覆盆子是可以作为水果。在故乡,覆盆子常常被人忽视,农夫们把它们视作影响庄稼生长烦人的野生藤蔓植物,只有孩子们贪恋覆盆子的果实,上山放羊、割草,如果赶上农历六七月份,说不定会碰见成熟的覆盆子,大快朵颐。未成熟的覆盆子果实是绿色的,尔后颜色逐渐转红,成熟了的是珊瑚红色。覆盆子的果实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几十粒小颗粒攒聚在一起,成熟透了的覆盆子颜色会变深,最后变成深红色。

宋代大文学家、美食家苏轼肯定是覆盆子的食客,《覆盆子帖》云:“覆盆子甚烦采寄,感作之至。令字一相访,值出未见,当令人呼见之也。季常先生一书,并信物一小角,请送达。轼白”当此时也,覆盆子的美味应该是难得的,此帖据推测应该作为苏轼贬谪黄州时期。覆盆子,作为一种野生的植物,真难得慰藉了这位失意却旷达的天纵之才。

覆盆子,这种入不了农夫眼的野生植物,自然比不了庄稼实在,在那些饥荒的岁月,常常是麦子、玉米、高粱、糜子、谷子、胡麻、荞麦、扁豆、黄豆、豇豆、豌豆、土豆,给人提供一日三餐足够的营养,保证了岁月的安稳,如果庄稼欠收,农夫们就要流离失所。余虽生于20世纪80年代,但幼时也经历过饥饿的滋味,生活太过于艰难,对于生长的小山村,感情是复杂的。故乡的乡亲们没有察觉出覆盆子的好,实在是因为在西北乡下的农村生活太过于艰难。覆盆子大概是那种唯美的、艺术性的东西,认识和承认它的意义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和富足的环境。覆盆子也许属于一种无用之物,它常常举着满身的刺芒,果实细小,易腐坏,不易存放,生命虽顽强却往往处在被驱逐、被遗忘、被忽略的地位,我相信它是有着经世的意愿,但却活成了唯美的姿态。

覆盆子可入药,果实有滋补作用,具有养肝明目之功效,近年来,在一些地方也偶尔作为水果,价格昂贵。但在我的故乡,黄土深厚,土地广阔,覆盆子虽不受待见,但这种美味却是免费的。我有时回到故乡,假如时节正好,是可以采摘到美味的覆盆子。

地梢瓜

地梢瓜,又叫沙奶奶,在我故乡叫作奶瓜瓜。奶瓜瓜不常见,所见只有几枝,我小时候漫山跑,尝过各种野草野果的滋味,所幸未曾中毒。有一次吃了从山里采回来的蘑菇,中午睡觉胃里积食,难受得很,一度以为蘑菇中了毒,不过没有大碍。在山野里,有几种植物的根是可以嚼食的,有一种植物方言叫作妈妈奶,有的根有苦味,有的则涩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剥开外皮,常常有奶白色乳状的白色汁液渗出,沾在手上变成赫色,很难洗下来。妈妈奶的茎、叶和花苞均可食。类似的还有蒲公英,方言里我们叫作黄花苔,黄花苔的根、茎、叶与妈妈奶一样,皆可食。成年之后,偶尔接触植物方面的书籍,方知幼时尝过的许多植物都具有药用之功效。十七岁之前,没有尝过香蕉、草莓、菠萝、橙子、哈密瓜的滋味,吃过的水果有西瓜、甜瓜、苹果、梨、桃子、李子、杏子、柿子。饥饿而无聊的童年往往有一股找食吃的冲动,不往往是因为饿。从方言中给植物起的名字来看,比如妈妈奶、奶瓜瓜,皆有奶有关,乳汁是生命之初赖以生存之源,这种与大自然的亲切,应该与生命的亲切有关。

地梢瓜食之时节要恰到好处,长老了的地梢瓜里面会变柴,无法下咽,太小的地梢瓜味道又没有生育出来。地梢瓜长到青绿色,刚长成时,摘下来,咬开,会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带着野生植物特有的青草香。地梢瓜是蔓生植物,低矮、叶子细小,伏在草堆里,叶子是青的,茎干是青的,结的果子也是青的,矮矮的生长在那里,不细看,不寻觅,往往还真找不见。地梢瓜也是食草动物的食物,羊呀、牛呀,碰见长在地上的地梢瓜,往往会连枝带叶一齐啃了去。因而,在野外发现几枝地梢瓜的枝蔓,要待到长出果实,要待它慢慢长大,还要没有被别人发现摘了去,这个过程是多么地不容易,好在山里天大地大,羊总不可能把每一株植物都啃了去,总不可能把植物里地梢瓜都啃了去。有些时候,会有几朵旺盛的植物,会给我悄悄藏下几株地梢瓜,让我在不经意间发现,只需几只清甜的果子,就可以让我满足。

地梢瓜的生长是迅速的,地梢瓜的衰老也是迅速的。也许在山野里碰见几枝结果子的地梢瓜,心想着等几天待果子长大了再来觅食,回家之后可能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也许有几天家里农活太多太忙,顾不上去看一看结果子的地梢瓜,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等到终于有一天想起来了,等到终于有一天能抽上时间去看一看地梢瓜了,等找到暗暗记住的那几株地梢瓜时,果子往往不是被别人摘了去和被牛呀羊呀啃了去,就是已经长得太老,美好的事物总是这么短促,一眨眼就空等了了一场。这小小的欢喜与小小的忧伤只藏在年幼时候的心里,连它的忧伤也是淡淡的。

远志

方言是孤独的,许多事物在方言中是口耳相传,没有文字方面的东西与之对应,也许应该是有的,但到了方言这里,由于见识所限,有时实在不知是什么事物,但远志却基本上叫的是其学名,只不过我们把“远”发成“廿”音,这点小小的误读在药贩子那里自然会被纠正过来,因为要收购药材,总要在醒目的地方写上药材的名字与价格。

远志是我小时候最熟悉的中药材,在暑假或周末到山上采挖一些,回家晾晒,拿到集市上卖几角钱。远志花细小、紫罗兰色,根长在土里,远志药用部分在根。将远志采挖回来,需用小小木槌将其轻轻敲裂,将里面细小坚硬的黄色木心去掉,若不去掉此细硬木心,远志的药效会变味,《雷公炮炙论》:“凡使远志,先须去心,若不去心,服之令人闷。”《得配本草》:“(远志)槌碎,去心用。”远志具有安神益智、解郁之功效,如若在加工的过程中不去木心,药效会变异。远志不去木心,可以增加斤两,多卖一点毛钞,不知服了不去木心的远志,会不会使人昏沉。我见过偷工减料、冒充斤两的农夫,用剪刀将远志的根剪成小段,卖给药贩子,良心随处应该存在,但中药材加工难,很可能在初采的环节就被做了手脚,做这手脚的人也并非大盗大恶之人,所得也不过几毛钱的毛利。某年孩子得疾,在药房高价购得某药,成分里赫然就有远志。远志,这名字多好,不知是谁给起的,仿佛有着远大志向的样子,不过它主治安神益智,与这名字倒有几分默契。

远志属于蔷薇亚纲,目、科、属、种皆属于远志目、科、属、种,孤独的没有几个亲属。它生长在深山里,平日里孤苦伶仃的,却宽厚、善良、温和,替人解郁,让人安静下来。在故乡,远志与柴胡往往是生长在一起的,柴胡是常用解表药,性味苦,微寒,常用于感冒发烧。小时候感冒发烧,老祖母常用来降温的有柴胡、地椒茶,地椒茶应采摘于端午。用热水熬成汤汁,趁热服下,往往就能退烧。小时候也没有谁知道体温计,感冒发烧多少度,没有人去关注,许多时候烧得昏昏沉沉的,头痛目眩,但喝过地椒茶或柴胡汤后,症状会减轻许多,有时不久会痊愈。

远志,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这么安稳的,孤独的长在深山里,孤独,却能给人解郁,有时想想,实在不容易。

山丹花

山丹花喜阴,长在阴山的陡峭处,藏在草丛中,一株两株地长在那里。花是纤弱的,是惊艳的。孩子们喜欢爬上山坡,将山丹花采下来,没合适的地方种,就种在院子的土墙上。在所有的长在山野的花花草草中,山丹花是最容易让人心中想采摘一朵的野花,总显得与众不同,它若开花,很远很远人们就能分辨出。有时候,美丽一点也是愁人的。

山丹花是最能代表故乡的一种花,它是走进红色歌谣的花朵,“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小小的花朵生长在山坡上,花开得热烈、奔放,朴素中包含着无穷的坚韧、就像西北黄土高原上的父老乡亲。如果说格桑花最能代表草原的辽阔悠长,那么山丹花则最能代表黄土高坡的高天厚土。无论离开家乡多远多久,只要看见山丹花开在故乡的沟沟岔岔、山山峁峁,心中的那一股思乡的愁绪便会瞬间升腾而起,哦,那是我的家乡啊!

□姚康康

(兰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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