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标题:印象青城
外家在青城。
小时候叫条城。这两个名字没有人告诉我究竟有什么联系,如同一个人的大名小名一样,我统统接受,有时候直接叫“我舅舅那儿”,似乎那个地方和我舅舅一样,有着血缘关系。
冬日和煦的阳光洒下楼,村道都是狭窄而悠长,小心翼翼伸进村居来,树木晒过的阳光在青色水泥路面上勾画着,被大山影子笼罩的人家的老人追着太阳。
青城山大房子多,各个村子里,鳞次栉比的、井然有序的、水渠环绕的、绿树掩映的、木质厚重的、青砖青檐的,都是房子,道路自然悠长曲折。这儿是黄河转弯处,这儿是文化积淀深厚的地方。
高远而湛蓝的天空下,深冬的黄河水续借了刘家峡明静的蓝色,优雅地涌流,仿佛沉静的淑女。莲花池枯了,荷叶残了,池塘结冰了,鸭子们藏起来了,但有着一种别有的清幽。落幕之后,萧条和安然同在。
水稻收割之后注水地里有了薄冰,把一簇簇金黄的稻草茬围起来,在太阳下闪光,拍张照,有着油画的金属感。家家户户的树干,都嘟噜着一抱玉米,这金子刹那间照亮着木质的房屋,那些镂空的木格窗户,亮起来,窗花的颜色早就淡了。
去古城走一走,你会陷入历史的深宅大院里,你会无端想起许多宫廷的故事。
在青城古镇的街上,你尽可以放下手头的活儿,阅读一个地方的来龙去脉。
“条城”的原意是“一条城”:黄河和二龙山夹出来的一道狭长古城。“青城”取自于狄青的名字,宋宝元年间,秦州刺史狄青在此镇守,他的议事厅,就是今天的城隍庙;二龙山还有一个传说,就是李自成最后的归隐之处,虽然真假难辨,但总觉得有些神秘。
你可以到各个大院走一走。
青城古镇以出“大户”闻名。所谓“大户”,不是乡绅地主,一定是一个家族有不少人是读书出身,在外地做官,老年回乡,这样的人有学问有见识,对后辈提掖,给地方谋福祉,口碑好,威望高,家族凝聚力很高,然后才是财力雄厚。张家大院和罗家大院都有这样的背景。青城大户人家的住所往往成为公共的聚集地,比如“李家磨”当初也是私人的,现在还有以“磨”为名的地方。
青城人爱种树,房前屋后,街角路边,都有粗壮的大树。青城到处都有树,苹果树梨树杏树桑树槐树柳树,倒是西北常见的白杨树比较少。
青城人擅长用木头。青城民居的最大特点是正房正面都是木质,柱子檩子椽子梁担,窗子隔板门框,一水儿本色木头,整面墙就有一种暖洋洋的木质温暖。房子老起来,慢慢黑,成遗址,像人老了一样,但木质的结构是坚固的,砖石坍塌,榫卯结构的房屋架子依然挺立,像一个风骨凛然的老人。
二龙山最高处有一个小庙,李家老祖庙,舅舅姓李,住在山脚下。
所以,青城的风物特点,我不需要旅游,便可以尽情享受。
青城醋好极了,好到一味调料辉煌了一桌饭菜的味觉,哪怕是最普通的一碗“一锅子面”——不需要另外勾汤的简单面条。从淡褐色的面条汁水里可以尝出来黄河的味道、青城的味道。那味道的根在醋里面。
许多次,我们用塑料桶从外家装醋回来,按照小姨教给我们的方法耐心地烹制饭菜,但依然吃不到黄河水的味道,我们遗憾起来的神情,老是惹得舅舅心疼,以后我们回去,小姨就老早做好长面,我们带去引以为傲的禾尚头面粉,总压成最细的长面,然后看小姨变魔术一样给我们端上青城味道。
青城人做醋和做水烟一样历史悠久,这两样东西,是女人和男人的最爱。近些年,愈发专业性强了,我们总看见有人在水泥地上晒醋糟,空气里都有美好的酸味;卖烟渣的人,一脸骄傲,给游客介绍种类。
莜麦炒面是青城的老古董,青城桥和公路没有修通之前,黄河上是有渡船的,但是去南北两山的沟沟岔岔,非得靠步行,须带上炒面,莜麦炒面被青城商人带到了古城,定居了下来,像娶回来的媳妇。
水稻是近些年的新宠,青城人就有了和南方人同样的话题,他们的稻米,有着黄河上游的纯净的清香,吃着知根知底的米饭,品味着青城的亲情,总感觉山含情水含笑。
二表哥很吃苦,在荷花池上班,他穿着包裹全身的防水衣下到淤泥里面,挖藕,回来说产量超过了去年,当然,他也会带回荷花池的小玩意,有时候是菱角,有时候是几个水底的河蚌,有时候还带回螃蟹,在家里养了很久。
二表哥说,藕炖排骨很好吃,以后就是青城的招牌菜,我问,能超过酸烂肉吗?二表哥说,都好都好。对啊!青城的蔬菜大棚很多了,普通蔬菜早已经对外供应,城市的菜谱也已经进入乡镇,靠着黄河搞养殖,婚丧嫁娶,宴席上个鲤鱼大虾已经很容易,螃蟹也已经安家了。
冬日的风涤荡了黄河两岸,清新的空气吹走了鱼塘和稻田的发酵的微酸,树叶落尽,视野空旷,新修的青什公路平整宽阔,涵洞和桥梁接力通向远方,黄河大桥长腿岿然,给寂寞的山河一种伟大的装饰。青城,从弯曲道路的昨天走来,正在向四通八达的城市奔跑。
□陈美霞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