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养气

秋深养气

原标题:秋深养气

九月初九,雁北的风裹着霜粒,刚刮过墙头就到了重阳。中医里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节气正是收气养生的紧要时候,半点含糊不得。

小时候跟着祖母过重阳,她头天就把晒好的黄米泡上,又从屋檐下掰下几串风干的沙棘果。“雁北秋燥,得吃点酸的润着。”她把沙棘果剪下来,洗净捣烂,和着蜂蜜熬成酱,装在粗瓷罐里,挖一勺冲开水,酸甜的气儿直往鼻子里钻。我总等不及放凉,捧着碗吸溜,烫得直跺脚,舌尖却留着沙棘的清劲,像含了口带露的野果。

重阳的早饭,必是黄米糕就羊肉汤。祖母前一晚把黄米面和好,醒到发虚,蒸锅上汽了,揪一块揉成团,摁成薄饼子码在笼屉里。蒸糕的工夫,她在灶上炖羊肉,只放姜片和盐,咕嘟咕嘟煮得汤发白,撒把本地的野葱花,香得院门口的狗都直转悠。我趴在灶边等,糕熟了揭锅盖,热气裹着黄米的甜香涌出来,祖母用筷子扎起一块,蘸点沙棘酱递给我:“慢点儿,这糕养脾胃,配羊肉暖身子,雁北的冬天长,得早早把底气补上。”糕吃到嘴里,黏糯里带着沙棘的酸,就着羊肉汤,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

有年重阳,我受了风寒,鼻子堵得喘不过气,浑身发紧。祖母从炕头的竹篮里摸出晒干的麻黄草和生姜,又抓了把红枣,扔进砂锅里煮。火光舔着锅底,麻黄的辛气混着姜香飘出来,她守在旁边搅,煮到水剩半碗,滤掉渣子,放半勺红糖。“喝了发点汗就好,这麻黄是咱雁北的药,驱寒最顶用,配着姜枣,不伤身子。”我捏着鼻子灌下去,辣得直咳嗽,没过多久,额头沁出细汗,鼻子也通了。后来才知,这是中医“温散解表”的理,雁北风寒重,不兴用凉药,就靠这乡土里长的草药,顺着节气养人。

如今祖母不在身边,可重阳的这些讲究跟着我。每年这时候,我也泡黄米蒸糕,炖一锅羊肉汤,只是沙棘酱总熬得太稠,糕也蒸得要么夹生要么太软。有次给母亲送糕,她尝了一口笑:“这味对,就是火功差了点,你奶当年蒸糕,笼屉得转着圈儿揭,不然热气跑了糕就僵。”说着,她从窗台摸出串晒干的沙葱:“下次炖羊肉搁点这,去腥还暖肾,比单放葱花强。”

原来雁北的重阳养生,从来不是书本上的讲究,是一辈辈人在风沙里摸出的门道。沙棘汤、黄米糕、麻黄姜枣水,这些土物里藏着中医“顺地顺时”的理。雁北干寒,秋天得养脾胃、暖阳气,所以吃黄米补脾胃,喝羊肉汤驱寒,用沙棘润燥。就像祖母常说的:“咱这儿的节气,得跟着土性过。”重阳的养生,养的不只是身体的气,更是在雁北过日子的底气。把沙棘、黄米、麻黄这些土物,顺着节气融进烟火里,这便是最实在的养生,也是最踏实的生活。

风又刮过来,带着沙棘的酸和羊肉的香。原来秋深养气,养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康健,是把雁北的苦寒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智慧,是让乡土的暖,在节气里生生不息。

□许海龙

(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