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琐忆

父亲琐忆

原标题:父亲琐忆

李飞龙

今年中秋回老家是提早就计划好的。途经泾川县城时,我特意寻着那条街买了包括五仁馅在内的各种老月饼。

家人问我为什么非要专门去那条街找着买,我说,父亲当年开小商铺时,曾带我去那条街进货,我还吃过那条街上商铺老板现场制作的五仁老月饼。

父亲开过小商铺。

父亲的小商铺是从路边摊开始的,大概在我小学四年级时,他找人做了一个玻璃橱窗推车,里面摆满烟酒糖茶和针头线脑,每天天微微亮就出摊了,有时收摊早、有时收摊迟,逢雨天时父亲会搭起一个简易帐篷。在周末或者假期,我也会去帮着看摊。

我上高一那年,父亲把玻璃橱窗推车转让给别人后,在镇上汽车站对面开了个小商铺。后来我上大学,每次离家前,父亲总会提前一两天从汽车站替我买好车票,然后站在小商铺门口目送我离开。回家时,下了车,远远就能看见父亲在小商铺门口的小板凳上,笑呵呵看着我回来。

有年冬天,我坐晚上七点的大巴,到家时已临近凌晨四点,车刚停稳,父亲就推门出来,一边喊我的小名,一边朝大巴车走来。进门后,我看见满地堆放的大包小包,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父亲看着我说:“都是像你这么大的,或是比你大些的娃娃,出门或回家时带的包,他们不方便就暂时寄放在这儿。”我说:“那该收点寄存费,毕竟替人看包是有责任的,何况还占了本来摆放货物的地方。”父亲却笑了:“和你一样的娃娃们,出门不容易。有时着急又不方便,包放这里了,我就给帮着看看。”

那个冬夜,外面很冷,但在父亲的小商铺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他常对我们说的那句话:路往宽处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父亲办过砖瓦厂。

那时我刚上小学,正值陇东农村一带乡亲们的住房从土木向砖混居住转变的时期,家家户户盖房子少不了要用砖用瓦,父亲便租来了村集体一口闲置的烧窑,开起了砖瓦厂。因受四邻八方乡亲的认可,记忆中父亲的砖瓦厂一年四季都在忙活。

惊蛰一过,父亲就开始张罗制砖坯和瓦坯了。制砖坯比制瓦坯相对简单些,对土质要求不是很高,基本能就地取土;瓦坯对土质要求高一些,需要另寻红泥土调兑。和泥是很费力的事,父亲先把浇水后的土用拖拉机碾成生泥,再和工人赤脚在生泥上反复踩踏,将生泥和成熟泥,然后堆砌成小山状,再盖上塑料纸或湿草帘保持其湿润。熟泥有韧性,制作的砖坯和瓦坯质量会更好——这熟泥是父亲从宁夏固原一带请来的“匠人”,在整个夏天制作砖瓦坯的最好原材料。

接下来就是烧窑了,对每一窑砖瓦,父亲都会用牛头大的炭块,进行持续高温煅烧。随后用大量的水在窑顶的黄土上持续浸浇,让水分浸透到窑里,以冷却窑内的砖瓦,经过几天几夜不间断的饮窑,窑内的砖瓦完全冷却后,颜色会转变为青色,这些砖就被称为青砖,瓦也被称为青瓦。

那些年,父亲的砖瓦厂为乡邻搬进新居“添砖加瓦”,也为我们兄弟姊妹赚取了学费,更养活了我们一大家人。

父亲当过木匠。

父亲拜师学成后,一年到头与工具为伴。除冬季最冷的几个月在自家院子里给庄村邻社帮忙修理农具外,其余时间一直在东奔西走给人家“做木活”。

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父亲又翻腾着找出早些年用过的墨斗、锯子、刨子、凿子等工具,用两天的工夫就为我赶制了一套课桌椅。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春节回家,父亲对我说:“娃,你没干过木活,不知道木匠活讲究的是‘横平竖直’,做人做事也一样,要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父亲离开时我没见上最后一面,但在我心里,父亲永远活着。

(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