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老街童谣
老兰州城不大,官园街是位于城中的一条东西走向的街巷,西起横街子东至东稍门。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官府为赈济灾民曾在这里开办“济养园”,每年支银72两,以官仓之粮接纳救济流亡孤弱者,并另设有官仓,故名官园,官仓后面俗称仓背后,老百姓还给专门看管官仓的人起了诙谐的外号“仓老鼠”,听到这个名儿就让人浮想联翩忍俊不禁。官园街是老兰州人聚居地之一。可能因为旧时居民大多沾点官运的缘故,民间有“官园街上没松(松包)的,井儿街上没穷的”之戏说。
民国年间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浅黄色的柳芽儿刚冒头,缀在细细柔柔的柳枝上随风摇摆。七八个身高参差不齐的孩子聚在官园后街大水坑旁的空场地上玩耍着。
曹家的姑娘会打扮,
金丝縺子挽纂纂,
墨色袍子红脸蛋,
杏胡儿眼睛突碌碌转……
孩子们边唱边跳,清脆的童谣唱念声,伴着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飘散在街巷间,静谧的午后声音传得格外远。四邻八舍的住户们有的午睡刚起身,有的正在家中做着家务,听到这忽高忽低的唱念阵阵入耳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大人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这可是老兰州人传唱了几代的歌谣哦,现在早都是民国了,《拍花花手》这首民谣所唱的早已经过时了,摩登小姐们还能喜欢墨色袍子啊?看样子这童谣也该改朝换代了吧!孩子们才不管童谣内容呢,就当顺口溜一般跟着节拍又唱又跳。
黄河水滔滔不绝向东流,兰州城里的人们重复着几百年来的日子,水客子从黄河里挑来河水倒进城里人家的水缸,明矾澄清的黄河水滋养了一代代的兰州娃。厚厚的城墙挡不住东西南北的风,新风气绵绵不断地吹进西北古城,老人们有的摇头抚须,有的若有所思,年轻人按捺不住地窥探着,憧憬着,期盼着,时代的车轮碾压着古老的黄土地,坑坑洼洼的背街小巷也踩上了时代的脚印。
官园街上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从新式学堂回来,哼唱着学校里刚教会的新歌子,“我们总理,首创革命,革命血如花。推翻了专制,建立了中华……”《国父纪念歌》传唱大江南北,也回荡在西北兰州的老街巷里,“革命”二字成为了街谈巷议的时兴词。
新生活运动方兴未艾,抗战的硝烟已经燃遍长城内外,兰州因地理之便自然肩负起抗战大后方的历史使命。沉寂的街巷不断热闹起来,古老的旧物和新潮的洋货同时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官园街上的人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摩登小姐,身穿洋装坐着洋车疾驰而去,院子里的媳妇依然抱着孩子唱着古老的歌谣。
“噶当噶,箩面面,乡里来了个老婆子……”。小孩子随着吟唱节奏在妈妈怀抱里前仰后合地跳腾着,咯咯咯的笑声是百姓人家最动听的音乐。
会走路的娃娃在大孩子带领下学着做游戏,“一二一,老婆子炒洋芋,炒下(hà)的洋芋生着呢,气得老婆子哼着呢”;“打箩箩,揉面面,阿舅来了做饭饭。擀白面,舍不得。擀黑面,丢人呢。擀豆面,黏案板。杀母鸡,下蛋呢。杀公鸡,叫鸣呢。杀骆驼,高者跟不着。杀狗呢,阿舅听见就走呢”。
咿呀学语的稚嫩童声将歌谣唱得格外清脆,兰州话特有的叠词极富韵律感,熟悉的歌谣构成了兰州人的集体回忆。一代代的兰州娃们在这样的童谣声中长高长大,又把这古老的歌谣唱给后来的孩子们听,童谣是启蒙课,是摇篮曲,是童年的诗,少年的戏,更是留在心底最温暖的记忆。
历史的车轮行进到了20世纪中后期,官园街的名字变成了民勤街,居民越来越多,口音越来越杂,孩子们传唱的童谣已不仅是老兰州话吟唱的古曲,更添了很多新鲜内容。夏日傍晚夕阳余晖给房舍镀上一片金黄,白衣寺佛塔上的塔铃声随风作响,叮叮当当的清脆节奏伴着孩子们的嬉闹声回荡在街巷里。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二个小孩梳小辫儿。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
此起彼伏的童谣声在街头巷尾不断响起,孩子们尽情地撒欢玩耍,红旗下成长的孩子们唱起一支支朝气蓬勃的儿童歌曲,欢快的节奏合着时代的节拍,这边刚唱完“让我们荡起双桨”,那边又接上了“打靶归来”;80年代的孩子们会唱更多欢快的歌曲,“采蘑菇的小姑娘”“小螺号”还没听够,孩子们又跳着去唱“捉泥鳅”了。
随着电视的逐步普及,动画片、连续剧插曲在大众的耳朵里扎下根,儿歌童谣丰富多彩,新歌新曲传播速度惊人,古老的童谣随着拆迁的老房舍,渐渐消逝在历史尘烟中。
今天的我走在曾经的官园街上,两旁密集高耸的楼宇遮天蔽日,窄窄的小巷只能靠文化墙上的文字提示,才能触摸到一丝昔日的景象。阅读地方文化学者的著作,脑海中如电影般漫过一幅幅昔日的影像。邻里街坊亲切谈笑声,小贩此起彼伏叫卖声,孩子们游戏喧闹声,遥远又清晰的声音织出动人的生活奏鸣曲,你听,其中就有那童声唱念的老歌谣,稚嫩的声音由远而近,那么真切,那么动听……
卢进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