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陇东方言起源密码　这些乡音竟然来自古汉语

原标题：乡音絮语

乡音，一种“地域的神味”，是地域文化传承、发展、繁荣的重要载体。乡音蕴含着厚重瑰奇的文化积淀，承载着当地民众独特的认识世界的方式，且本身又是一种情感交流的工具。我们有时候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与同乡人的沟通交流中，会发现原来听觉中的故乡，似乎要比视觉中的故乡更为深远、广博和有味。钱钟书说：“人生不过是居家，出门，又回家。我们一切的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不过是灵魂上的思乡病。想找一个人，一件事，一处地位，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的世界有个安顿的归宿。”让我这个身在异乡的漂泊者，以几个陇东人口语中最具乡音的词语，用这乡音的絮语来一次精神上的归家。

吾曹

曹，在我们陇东方言中相当于第一人称复数“咱们”。在古汉语中，“曹”放在代词后表示复数，见于先秦著作。如《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为公者必利，不为公者必害，吾曹何爱不为公。”此外诸如，《汉书·外戚传》：“我曹言：愿自杀。”《北齐书》：“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南朝·梁·王僧孺《与何炯书》：“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二刻拍案惊奇》：“他日做了宰相，宰制天下，当念吾曹为盗多出于不得已之情。”郑板桥《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丞括》：“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陇东方言中“吾曹”属于常用词。如，已经定的事，吾曹怕挡不住。我们常常以为，“咱们”是标准的普通话，“吾曹”似乎土得掉渣儿，殊不知，“吾曹”是个古汉语词汇，一点都不土还挺雅致。在陇东方言里“吾曹”也常简称为“曹”。“曹”单独使用，是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吾曹”这一语法结构经过脱落，逐渐简称为“曹”。如，曹今儿浪街走。

先后屋

先后屋，弟兄的妻子之间关系的称谓，即妯娌，我们陇东人称“先后”“先后屋”。比如说，一个锅里搅稀稠，你看人家“先后”和气的。关于“先后”一词，古籍里也有记载。如，《前汉书·郊祀志注》：“孟康曰：兄弟妻相谓先后。”裴駰《史记集解》引孟康曰：“兄弟妻相谓‘先后’。”《史记·孝武本纪十二》：“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蹄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於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译为：“这时候皇上求得一位神君，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观。神君本来是长陵的一个女子，因为儿子夭折，悲哀而死，显灵于她的妯娌宛若身上。于是宛若在家里供奉她，百姓很多人也都去祭祀。”（《史记》94页，西安出版社）姚雪垠《李自成》第一卷第六章：“高夫人说：‘轩，你是大将，需要以身作则。把两位先后送到老营来，舍得吗？’”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牧羊儿自述》中写道：伯母和先母，妯娌同居，相依为命，当先母逝世前半月，伯母适归宁母家。一夜，梦迷离风雨中，墙头有妇人携一儿垂泪相招，心知其事不祥。及归，先母病已剧，泣谓伯母曰：“此子今委嫂矣，我与嫂今生先后，来世当为弟妹妻子以还报耳。”于右任母亲为陇东静宁人，称“妯娌”为“先后”。

涎水面

涎水面。“涎”的基本含义为唾沫，口水，如垂涎三尺，流涎，引申含义为粘液。《说文》：“氵欠 （涎的古字），慕欲口液也。从欠，从水。”陇东方言读hán。涎水面，即陇东一种面食。陇东人吃面，大都只捞面不喝汤，吃完面，然后把碗里的剩汤又倒回大锅烧煮，待其他人吃时，再继续添用，这种吃法的面陇东人叫涎水面。涎水者，即流口水，读若hán。在我们陇东广大地域里，饭咸了，读若饭咸（hán）了；谝闲传，读若谝闲（hán）传；上下，读若上下（hà）；眼瞎，读若眼瞎（hā）；杏子，读若杏（hèng）子；巷道，读若巷（hàng）道；皮鞋，读若皮鞋（hái）；吓唬，读若吓唬（hàhu）。这种语言现象，陇东方言中普遍存在。

窄褊

窄褊。褊，形声，从衣，扁声，本义为衣带或衣服狭小。《说文》：“褊，衣小也。”引申指窄小，指衣服也可指地方。关于衣服的窄褊用法：60后、70后的人，都有深刻的记忆，哥哥姐姐长了个，衣服窄褊了，就让给弟弟妹妹穿。关于地方窄褊的用法：在我们陇东隆重盛大的旧年，正月里走亲戚，主家留客，而家家住处又不宽敞，一盘土炕上挤五六个人睡是常事。天一亮，女主人到主房，问候亲戚：他舅舅他姨夫，曹睡处窄褊，你们挤着没睡好。对方回答：不窄褊不窄褊，宽展很，一点儿都不挤。褊，王充《论衡·自纪》：“夫形大，衣不得褊。”指衣服小。《齐桓晋文之事》：“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指地方小。

不由感叹，衣食住行，短短的几十年，变化真是翻天覆地。衣，色彩缤纷，款式多样，时髦时尚化。食，解决了温饱，追求营养安全保健。住，乡村宽房大院城市高楼林立，高大美观宽敞明亮。行，小轿车高铁动车，东西南北朝发夕至，舒适化快捷化。随着物质生活的富足，长期困扰我们的穿衣住房上的“窄褊”，将会逐渐退出我们的日常生活。

苏亚太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