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西行见闻录》中的张掖
王延军
网购民国刘文海所著《西行见闻记》,记载先生旅行西北到河西走廊的见闻,读后,方知20世纪20年代末河西社会面貌、民生民族、民风民俗、自然风貌等状况,深感当时社会之凋敝动荡,百姓生活艰辛,自然环境荒凉,民风民俗与今日之迥然。为我们了解旧张掖的风貌提供了难得的见证。
刘文海,陕西渭南人,曾留学英美十年,回国后,任教东南大学、西北大学、东北大学。1927年入国民政府后从政。1928年底,其父病笃,携子赴酒泉探望。从南京坐火车、乘骡车辗转到兰州。
1929年1月20日,文海先生一行至山丹境内峡口,此处为河西走廊蜂腰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是甘凉(州)古道上的一道天然屏障。峡口古城,城壁甚坚,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峡口往西,四山皆远,罕有人烟树木,仅骆驼刺一望无际。21日至山丹,才见树木。县城西南10里处,有庙宇一座,今山丹“大佛寺”,也叫"土佛寺",寺院背靠高山,雄伟壮观。距今已有1500多年。
是日至东乐县(今山丹东乐镇),穷陋无比,欲购食果腹却未得,晚宿荒地,凄冷难堪。23日入张掖城,谒裴姓军事长官趣谈,得以了解张掖社会情形。又获知,张掖农田靠雪水灌溉,百姓因水争执不断,设有“农官”“耆老”“乡约”等地方小吏,专司其事。可这些人逐渐变为县长之爪牙,作威作福,勒收地亩捐,剥削百姓。文海先生西行考察中提出要解决民食问题,就要兴修水利灌溉工程。28日,从张掖起行,过抚彝(今临泽),至高台,高台为富县,多沃壤,却遇警察强行征车拉差。2月1日至花墙子(今高台红寺坡)。地有堡,道遇庙宇一座,几乎被碎沙所埋。夜宿盐池,沿路池沼相连,土润草长。获知贫者多淡食,皆因官吏管理甚严,政府专卖,价高,贫者买不起。2日至双井堡(今罗城镇双丰村),因地有双井得名。3日至临水(肃州区三墩镇古城村)。有侄子首来迎接到酒泉。
文海先生在酒泉逗留期间又到张掖售卖货物。6月27日,文海先生携子及随从,乘马车从酒泉出发,盛夏时节,沿途田地,麦穗如金,还有罂粟花开得耀眼夺目。28日,到盐池,天气变,大风起,尘土飞扬,人灰头土脸,寸步难行。过沙滩又遇大风,飞沙扬起,沙尘满天。后见一个古刹,名叫弘觉寺,已被沙掩埋了一半,但有僧人坚守,感叹国民顽强精神。行至花墙,决定趁夜晚凉爽赶路,遇飞蚊阵,用毛巾裹面,蚊子仍能透过毛巾扎嘴咬人。半夜抵黑泉宿店铺,蚊子仍多,夜不能寐。30日,至高台城附近,遇税卡,攀谈方知官税早已超过年限,寅吃卯粮。进高台城,遇一陕西商人,货物被扣押一月有余。可见官吏盘剥,苛捐杂税之重,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文海先生恐遭同遇,便连夜驾车往张掖赶,路遇劫匪,厉声责问被吓退,有惊无险。
7月1日,文海先生住抚彝。行至沙窝,沙窝产小枣子,枣小味甜。县城内,四处是乞丐和难民,加之瘟疫流行,死人之事天天耳闻。文海先生唏嘘不已,拿出携带的干粮馍馍济老弱病残者,虽杯水车薪,亦足见先生仁慈之心。文海先生发现高台多良田,但种粮少,多种罂粟。此乃河西普遍现象,皆因毒品成为政府、军阀敛财的手段,鼓励种植,无异民口夺食,国家与民众双重贫困的情境下鸦片种植迅速蔓延。吸食鸦片百姓倾家荡产,卖儿鬻女。故先生提出解决民食问题,第一步铲除鸦片种植。
7月2日晚到张掖西关,闻永昌兵变,城门已早闭。城南关迎马桥一带客店多被官方权要投机倒卖粮食的车辆占据。寻一客店住宿,进去不忍直视,难民拥挤,人畜相处,有露天架锅煮饭者、有感染瘟疫者呻吟不断、有蹲卧抽烟胡言乱语者,混乱嘈杂,葱蒜姜味,烟味汗臭味,便溺畜粪味,不堪忍受,目睹的肮脏悲惨的民生图,简直是人间地狱,令刘文海先生终生难忘。
3日,进城,觅得一幽静客房。4日,有军署的侦探来访座谈。因曾听同乡讲,军长官见不得戴眼镜的文人书生,曾有一老经理戴镜走街,被掌掴,镜碎眼肿,还被扣留,后经多人联名请求才被保释。今日看来真乃愚昧荒诞,军人的横暴,可想而知。文海先生为免引起麻烦,摘镜和军探交谈。后军探又来探访,看到文海先生大学履历,才生敬意,俯身致礼。文海先生到驻张掖军署,想通过军署致电南京赈灾委员会,报告灾况,但被回复电报不通而作罢。
后军探又来,带暴兵包围住处,像押解犯人一般将文海先生带至县衙,县衙院内有暴兵拷打乡民,遭殴打者,晕死过去,取水激醒,再拷打!参谋长询问文海先生来张之事由,文海先生告知,售货筹钱,扶父灵柩归乡下葬等。遭参谋长指责。又询问文海先生大学任教经历,才忙改口以先生称之。公文护函被扣,放回住处。返回住所时,看到城门关闭,街面无人,有警察横卧店院屋中,大肆吸食鸦片。可见当时张掖民生凋敝,军警霸道。住处被警察密探监视,为防不测,他向其子交代诸多身后事。4日,靠亲友关系方索得公文护函。此恶境,先生深感不可久留,8日,出城回酒泉,途经黑水国故址,但多为黄沙掩埋,得一砖,上书“二千石”字样,收藏置车中。10日,至祁连山麓的骆驼城,城大半为虚沙埋没,壁垒尚齐整,内有一破庙,有老夫妇看守。骆驼城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中转站,也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前沿地带。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在魏晋时期升格为建康郡,并在北凉时期成为国都。后经盐池、黑泉、高台、黄泥堡,12日,回到酒泉。
掩卷长思,感慨万千,文海先生记叙了当时社会真实现状,对当时百姓生活之惨状描述,恶吏、弊政的指陈,读之令人可悲、可叹、可恨。文中愤激之情每见笔端,正义之感时有流露,切中时弊的思考显忧国忧民的情怀。
张掖是古丝绸之路商贾重镇,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誉。张掖今非昔比,田畴沃野,沟渠纵横,蔬麦盎然;防风固沙,林网密布,绿树成荫,果实累累;城市乡村,路网密布,高铁高速,往来便捷;城乡楼宇幢幢,干净整洁,百姓安居乐业。忆昔过往的贫困落后,疾病战乱……让我们对当下心怀珍惜。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