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天

原标题：故乡，秋天的记忆

一

暑气弥漫，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风里涌动着波浪，浩浩荡荡地铺向天边。

这个季节，正是岷县麦子成熟之际。洮河两岸、远村沃野，金黄的颜色肆意流淌。满山遍洼一片片、一块块、一层层的麦子，夹杂着碧绿的药田，迎来了自己幸福美好的时光。它与蓝天白云相映，与山风秋虫为伴，低垂着丰硕的穗头，轻轻摇曳着身姿，悄悄诉说着秋天的故事。

岷县的秋日要比夏天热得多，立秋过后，阳光骤然变得炽烈，大自然好像要将积攒了一年的热量，全部释放出来。30℃的高温，热得人们都穿上了薄薄的单衫、戴上了草帽。

麦子黄了，人们开始了忙碌，从村庄到村庄，从田间到地头，他们的身影来来往往，丰收的喜悦洋溢在脸庞。田地里割麦捆麦翻茬地、山路上背麦拉运装车辆、场地里打麦晒粮忙扬场，与麦子相关的劳动前脚跟着后脚，纷至沓来。传统的农耕，全都靠人工和畜力来完成，参加劳动，使人真切地感受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在农人词典里的深刻意蕴。

秋风在吹，秋阳在照。土地把麦子打理成田野里最美的诗行，丰腴静美的村庄，被生生不息的炊烟一次次表白。悠扬而温怡的秋天，是岁月静好中的诗意流淌，是一幅浪漫的油彩画，是果实累累，是空气中弥漫的芳香。

高高的大青山梁上，牛儿悠闲，羊群如白云，鹰的翅膀划过蔚蓝的天空。饱满雄厚的山坡，明朗得让人感动。叫上名的，说不上名的野果，簇拥在一起，如村庄里一个个顽皮的孩子，露着红红的圆脸蛋，站在枝头憨笑。盘盘弯弯的山路上，秋蝉欢歌，此起彼伏。山花含笑，如锦似缎，红黄紫橙，次第铺展。

二

那时候，我在乡间扶犁种地，在土地亲切厚重的怀抱里，汗水滴打土里的田禾。东山栽当归，南坡点蚕豆、西岭播麦子，北沟撒胡麻。躬耕田野，四季轮回，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天空湛蓝，白云如絮，远离尘世，回归自我，心旷神怡。

最忆麦黄收割，田间骄阳似火，累得汗流浃背，直起腰来擦汗，回头看着身后像列队的士兵一样的麦捆子，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一天的劳累随之消失殆尽。

要说背麦，虽说大多在早晚时分，这样不仅感觉凉快，而且麦捆上的穗子也因空气湿润，不易受损脱粒。尽管这样，穿过田埂，走在路上，不一会儿的工夫，汗水就从额头不断渗出，源源不断沿着脸往脖子下直流。强忍打颤的双腿，蹒跚在山路上，肩膀被麻绳勒得发麻，心里总是渴望能有地垄缓着可以舒口气。要是走到山泉边，赶紧放下背上的麦捆，双膝跪地，喝上一口清凉的泉水，那透凉真是沁人心脾。劳作之后短暂地歇息，困乏地坐在乡间的土地上，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水，顺手磕尽鞋里面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去的麦粒，那种汗水过后的畅快与充实，劳动的惬意与快乐始终相伴相随。摒弃一切喧嚣杂念，灵魂深处只剩下宁静，温暖如初的过往永远铭刻心间，慰藉着我悠远的乡愁。

秋色无边。乡间的路再没有了往日的宁静，牛车、骡马车来来回回，装着高高麦捆的架子车，晃悠着朝向家的方向。刚刚收割过的田野上，传来了翻茬地的农民，悠扬高亢的歌声。鸡鸭开始在麦场地上转悠，口食不再是饱满的麦粒，软腰虫、蚯蚓成了它们的最爱。瞧！叼着毛毛虫的小公鸡，它的身后是争先恐后抢食的队伍，一起奔跑在亮光光的打麦场上。

三

割罢麦子，翻了茬地，打碾结束，颗粒归仓，村庄就洇浸在当归的芳香里了。

故乡是“千年药乡”，当归已有一千七百余年的药用历史和一千五百余年的种植历史。这几年，人们靠种植当归，发了家、致了富。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过着靠山吃山、淳朴宁静的生活。他们生来就与草木药香相随相伴，也有了当归一样的品性。

金风来送爽，天气微转凉，当归点缀山间，使劲生长着，壮大着，蓬勃着，美化着故乡的版图，涵养着深情的土地。粗壮的茎叶郁郁葱葱，清心悦目，随风舞蹈，好像对人们点头致意！轻风缕缕，药香氤氲，弥漫盈面，村庄一派安然自足的模样，凝视之间不由心生些许暖意。

丰年雨水饱满，顺天时应人事。药材苗齐苗壮，田畴丰收在望。生活在农谚俗语中的人们，掌握着春种秋收勤为本、雨润万物地生金的生存之道，素朴的语言在田间地头碰撞，传递着收获带给他们的喜悦。

来到村里，能闻到从各家各户飘出的炊烟味道。那是蚕豆荚煮熟的馥郁、新挖洋芋的醇香，是家亲切温暖的气息。小院里，一串串当归秧籽挂在屋檐下，一把把胡麻摆放在墙角，一颗颗黄澄澄的山杏爬在枝头，探出土墙，构成了最朴实的丰收景象。农人们坐在门口，整理着刚从地里收获的蔬菜，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每次回乡，在田间地头流连，经常看到父老乡亲熟悉的身影，在垄间匆匆走过，在地角边挥汗如雨，在沟坎上操劳忙碌。他们在精心呵护着这方田地，挚爱着家乡。自己就像地头的一株药草一样，破土萌芽，茁壮生长，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最是橙黄橘绿时，又是一年秋收景。如今，故乡秋收的田野上，割麦、背麦、打场乃至采挖药材全都被机械替代，人们早已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了出来。远方的村庄，没有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只有平常生活的静谧祥和，以及人们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秋，无私回报着辛勤的山民，赋予了故乡宁静与诗意，让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岁月的静好，感受到乡间的生命之重。

河山锦绣，大地安详，秋空澄明，万象熙和。故乡的秋天，是烟火人间的密语，是大自然最深情的馈赠……

□郎佐民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