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清水老,玉露生凉。作为以具体物象来命名的节气,白露平添了更多超越于其本身的意义。
寒生露凝白露到。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
热凉分界,白露,妥妥地以颜色分开了秋色,让秋天成为一个令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节气。
才下眉头的是景色,又上心头的是情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从《诗经》中走来的白露,在千百年来从未停步,走得地老天荒,让草木都顾盼生情。那位在水一方的伊人,从来都没有失落过,她一直占据着人们心目中的一个高地,把情感的波浪一浪一浪通过秋风推送,浪尖上缀满的诗词歌赋,总是温润如玉,哪怕是手持铁板铜琶的关西大汉,也谦谦君子起来,将大江东去击唱得婉约忧伤。从唐代李白的“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到清代魏源的“凉风吹古木,白露满苍苔”,都延续了一种使景物不得不动容的内心观照。
二
遥想一种图景,在古代,白露时节收清露的是哪些人:文人?医生?世家小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云:“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一取一煎,看似简单,实则大费周折。不知李时珍是否亲自收过清露,他是医家,或可身体力行。至于文人、世家小姐,对露伤怀尤可,清早收露就是一种修行了。露在草尖、叶上,稍动则逝。文人慵懒,小姐理妆,露水等不了,却留下了若干佳话。越美的东西,越易于凋零,更能引人神驰心往。就以自然水而论,花上露,梅上雪,柿上霜,曾被誉为水之三大珍选。此三水皆是未沾地之水,又称无根水,或作药引子,或烹茶、酿酒。作药引子用量不多,烹茶、酿酒,该得多少人、多少时收集才能满足。露日出即逝,收露者是否掌灯收之,或可如此,又得陪多少小心,使花木不摇,露水不落。
“百花上露,令人好颜色。”观赏性和实用性是两码事。既能观赏,又具实用,能做到的亦不多。“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其实,这也是一种无奈之说。
“百草收清露”。什么事,若深入探究,就不那么令人信服了。譬如露之治病之举、养生功效,权当是一种或许有了。
三
八月白露又秋风,正是离人相思时。
相思是一种情态。若相思成疾,便是一种病了。
翻开古诗词,或寻古籍,随手一抓,就能捏出一大把相思者。或倚门,或推窗,或轻裘摇扇,或半面掩泣。征夫远戍,商家逐舟,或情定万仞,总归是愁肠眉百结。“行不得也哥哥”,但“哥哥”无奈,远离难见挥手,故事就来了,来得曲折回环,又那么顺其自然。白露一场露,相思未了时。残水,晓露。“玉阶生白露,夜久浸罗袜。”等是一种煎熬。有人曾言:若要让人脑残,尽管切切相思。当代社会,爱情已成奢侈,飞机、高铁,速度消解了距离,朝思午至,连夜都被忽略了。一夜憔悴的人,只能从梦中去找寻了。
“八月白露降,湖中水方老。”“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兄在淮楚,弟在蜀道。戍鼓人稀,雁鸣秋老。思亲,是人们永远的一种情感承载。连这点寄托都没有了,草木也就只能悲秋了。
四
“白露水,救世人。”白露时节的水,是秋旱时对秋庄稼最大的回馈。“白露身弗露”。懂得天时、农时的农人们,更懂得其内在含义。清晨露至,棉衣加身。再好的露水,也抵不了秋粮的丰收。粮丰心热,农人的盘中盛的,是垫肚的馍馍,而非养生的白露。
更直截的一句俗语称:嘴长惹是非,腿长沾露水。是说话多了,易于招惹不快;腿长了,亦会殃及其他。这里的嘴长、腿长,指管不住嘴和腿,到处乱说、乱闯,不经意间,会带来很多的是是非非。
有一种习俗,叫“白露赶亲家”。有小孩一直生病的人家,到白露时节,会一早出门,若碰到第一个人,便会道明原因,认干亲。被碰到的人,一般不会拒绝。若碰到牲畜,会跟着牲畜到人家门口,再道明原因。这样“赶”得亲家,往往会被人戏谑,或称狗亲家、猪亲家。人也不会翻脸。若被拒绝,小孩的父亲会手持一棍,挨家挨户去“化百禄”。每至人家门口,轻叩门环讨一根彩线,绕到棍上,讨够一百根线,再搓成绳,缀在小孩衣服上,称之为乞寿。也难为了小孩的父亲,到人家门口,满脸堆笑,满口吉言,还不敢说借寿。一不小心说出,不是引得家犬狂吠,就是遭致闭门叱骂。
“白露”,谐音亦为“百禄”。
有些民俗,往往会让节气的意义变得扑朔迷离。节气文化,是一种时令文化,多与人们的生活相关,具有时代性、地域性。白露时节,人们管住了自己,也就管住了与草木和人生的各种禁忌。(文/李学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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