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脚下

长城脚下

原标题:长城脚下

王航

我生活在长城脚下,总在不经意间看到长城的身影。

有时是有意地看。那个时候,我大学刚毕业,进入文物部门工作了一段时间,参与了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每天早晨六时,就跟着师傅们带着铲子、直尺、三角板、游标卡尺、天平、电子秤、相机、文物箱等文物勘测工具踏上征途;夜晚收工,有时已经是满天星斗,便就近找个农家过夜,住着朴素的农舍,吃着地道的农家饭,手里的文物资料却在不断地变厚。从炎炎夏日到雪花飘飘,我们踏遍了嘉峪关市及周边地区长城沿线的每一寸土地,勘测、搜索并登记了一段又一段明代长城遗址、一个又一个烽燧。

在探查冰沟天生桥那段沟壑的时候,沿着“之”字形的路,我们下沟勘探,路很滑,一边是崖壁,一边是悬崖。第一次走那样的路,心里毛毛的,师傅们在前面走,我不敢抬头,更不敢左顾右盼,就盯着师傅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走。

走了大约三百多米的时候,我们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平台上,队长发现周围有一个好像是人为做成的土坯截面,很是兴奋。沿着旁边的小路,我们过去实地查看,并站在一旁听着队长他们分析、讨论甚至争论……之前以为出去考古是很累、很危险的事,但是这次我从师傅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对新发现的兴奋感、对专业的执着探索、对大自然的热爱。

因为我们走得太急,而且途中的发现又比较多,所以没来得及观察地形,后来才意识到想要回到两侧的断壁山路上还有点困难。师傅们发挥多年在野外考察的经验,经过几分钟的思考和摸索,发现有三个突起的立柱,每个立柱刚好能容一个人站立。就这样,我们小心翼翼地逐个通过了这个危险地段。

下山时石子和细沙比较多,脚老是打滑踩不稳。到了上山的时候,莫名的恐惧陡然增加——我走在最前面,眼睛不敢看身后的路,脚下打滑的次数也明显地增加,走路的姿势也从半直立状态变成完全的四肢着地。等到我能看见师傅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桥体的另一端。我定了定神,向四周望了望,傻眼了:我走的居然是死路,而且身体趴在悬崖的一个窝窝里,根本就不敢动弹,脚下稍微有点松动,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趴在那儿别动,等我下来拉你。”“来,抓住我的手,别着急……”几分钟后,在师傅们七手八脚地拉、拽下,我终于被拉了上来。周围一片死寂,我躺在空地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过去很久了,但这些记忆仍旧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在和朋友的谈说中,得知从前那些带我普查长城遗址的师傅们,有的还在长城沿线行走坚守时,师傅们那黝黑的面容立刻浮现在眼前。长城的真实与博大、坚韧与厚重,在师傅们跋涉、攀登的脚印里真实地刻进了我的心里。

现在,我仍生活在长城旁,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与长城不期而遇。无论我去不去,长城都在我身旁,都在我的生活里。这是一种与长城为伴的生活。有时候,即使我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想到长城,心里就生出满满的踏实感和温暖。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去看长城,给我讲有关长城的故事,潜移默化中,我的心里也种下了热爱长城的情结。

前年,妈妈谋划着搞个与长城有关的征文,要唤起人们内心里对长城的热爱,把长城当作我们城市的文化根脉来敬畏。征文开始后,有时大半晚上了,她还在和人商量修改稿件……我有时真的不太明白,她哪来的这么一股执着劲,经她策划、带领的长城采风已经三四次了,每次采风前她都要顶着烈日、冒着酷暑,自己去踩点、探查路线。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不远万里来到长城边,是因为他们从内心里热爱着长城。

之前不是很懂,经历和见过这么多和长城有关的事,就会有一种豁然了:我们生活在长城边,要学得长城博大宽广的胸怀、豁达包容的心态,就像我的那些师傅们,以及身边的老师们,把坚韧不拔的精神融进我们的生活和生命里,并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细细想来,长城魂早已注入我们生活的这座叫嘉峪关的城市里,早已将百折不挠、坚韧开拓、拼搏奋进的精神融进了我们生活的这方土地!

坐在祁连山坡的黑石头上,远远地看嘉峪关关城,感觉它就是家园里最古老、最原始的民居,不需要我们用多么华丽的语言来赞美它,只需要像那些长城的勘探者、研究者、维护者一样,精心地守护它的安宁就好!

长城,就是历史长河里的那份极简的浩瀚与博大,永远给予我们前行的力量和光明。

在长城边,我们是和风,我们是细雨,铿锵前行,不惧怕任何艰难险阻……(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