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长安三万里》 寻觅唐诗里的“定西”意象

看《长安三万里》 寻觅唐诗里的“定西”意象

原标题:看《长安三万里》

寻觅唐诗里的“定西”意象

□ 刘居荣

渭源鸟鼠山

渭源鸟鼠山

临洮战国秦长城遗址

临洮战国秦长城遗址

漳县盐井古镇

漳县盐井古镇

临洮哥舒翰纪功碑

临洮哥舒翰纪功碑

近日,正在热映的国风动漫《长安三万里》受到热捧,一边看电影,一边背唐诗的“学习式观影”引发热议。电影中的盛唐美景如诗如画,李白、杜甫、高适、王维等一众诗坛“顶流”相继登场,让观众梦回“大唐群星闪耀时”。诗歌里的长安和大唐,让人心向而往之,中国文化营造的“中国式浪漫”,令人心潮澎湃。

看着影片,不由得想到王勃、李白、杜甫等大唐诗人笔下描写的陇山陇水,趁着长安月色正浓,且让我们随着唐朝诗人们的眼光和脚步,看看他们如何吟诵大唐时代的“定西”意象。

唐代是我国古典诗歌发展的全盛时期。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唐诗宋词元曲汉文章”的说法。在这一大背景下,定西在唐代也涌现出了许多在诗坛颇有影响的诗人。如李贺、李程、牛峤、牛希济、李建勋、李幼卿、李观、李拯、李中等,他们的诗词在《全唐诗》和《全唐诗外编》中都有录存,并在唐诗中闪耀夺目。

唐昭宗时期的牛峤(约公元890年前后在世),系中唐宰相牛僧孺之孙,陇西人,字松卿,又字延峰。他生逢乱世,却博学多才,忧国心切。在文学创作上,尤以歌诗著名。现存诗三首,见于《全唐诗外编》和《全唐诗》,词见于《花间集》,今存33首。王国维辑为《牛给事词》。他的词对后代婉约词人有一定影响,尤其在表现题材上有所突破和开拓。他的词作《定西番·紫塞月明千里》:紫塞月明千里,金甲冷,戍楼寒,梦长安。乡思望中天阔,漏残星亦残。画角数声呜咽,雪漫漫。这首词可比塞下曲,通过景物描写,突出了塞外生活之寒苦;通过画角的呜咽、望乡和梦境的描写,抒发了塞外人的思乡之苦。整首词借边塞凄寒之景,抒写征人背井离乡的伤痛。此类题材在《花间集》中都是比较独特的。

唐朝诗人描写定西的诗歌还有杜甫的《秦州杂诗》,其第一首中就有“山空鸟鼠秋”之句,“鸟鼠”便指渭源的“鸟鼠山”。诗云: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

迟回度陇怯,浩荡及关愁。

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

西征问烽火,心折此淹留。

……

当时因安史之乱,唐朝戍卒咸归,吐蕃乘虚而入,河湟失守。前设于青海乐都的渭州州治,受吐蕃兵力侵扰,被迫东迁襄武,即今陇西县东南。诗人借一脉之水,远引忧国情思,拳拳关切之心,萦绕渭源山川。诗人岑参出塞,亦是三十余岁,有《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诗,抒写游子思乡之情,凄苦感人。诗云:

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

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

杜甫在秦州打听西边战事,也目睹了盐川(今漳县盐井)食盐产销场景,写下了《盐井》一诗:

卤中草木白,青者官盐烟。

官作既有程,煮盐烟在川。

汲井岁榾榾,出车日连连。

自公斗三百,转致斛六千。

君子慎止足,小人苦喧阗。

我何良叹嗟,物理固自然。

诗人用如椽之笔,描写了漳县盐井烟雾缭绕的生产场景和车水马龙的销售场面,勾画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盐井产销图。

诗人李贺(790—816),字长吉。在中唐诗坛,乃至整个诗歌史上,李贺是独树一帜的天才诗人。世人一般认为李贺的故里在福昌(今河南宜阳西)“昌谷”,但也有人说他的籍贯在甘肃陇西,其故里在今陇西县城西南13里的昌谷乡(现属巩昌镇)“昌谷里”,那里有石碑记载。李贺每每诗成,都署名“陇西李贺”。唐代文学家杜牧曾经写过《陇西李长吉诗集序》,并且他的诗集名就叫《昌谷集》。今存诗241首,共四卷。李贺在短促的生命中,写出了许多好诗,为诗歌界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

寻觅唐诗中的“定西”意象,终究绕不开“临洮”。在唐诗里,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就是那首妇孺皆知的唐西鄙人的《哥舒歌》: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是唐朝西部边民对哥舒翰赫赫战功的颂歌。诗前题记云:“天宝中,哥舒翰为安西节度使,控地数千里,甚著威令,故西鄙人歌此。”哥舒翰原是突厥族哥舒部的后裔,《旧唐书》说他“好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疏财重气,士多归之……吐蕃寇边,翰拒之于苦拔海,其众三行,从山差池而下,翰持半段枪当其锋击之,三行皆败,无不摧靡,由是知名……先是,吐蕃每至麦熟时,即率部众至积石军获取之,共呼为‘吐蕃麦庄’,前后无敢拒之者。至是,(哥舒)翰使王难得、杨景晖等潜引兵至积石军,设伏以待之。吐蕃以五千骑至,翰于城中率骁勇驰击,杀之略尽,馀或挺走,伏兵邀击,匹马不还……”自从遭到哥舒翰的抵御,吐蕃不敢越过临洮对大唐进行骚扰。等吐蕃再次侵犯临洮,那已是在安史之乱之后了。

诗作中为哥舒翰而立的纪功碑就矗立在今临洮县城南大街一个被民居半包围的小广场上,尽管经历了千年风雨,碑上散发的大唐王朝的雍容大度依旧令人震撼。石碑由巨石制成,坐北向南,被三面砖壁围护,前面左侧则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牌。石碑大体分为碑体、碑座、碑额三部分,碑身高达4.25米,宽1.84米,碑身上有三道裂纹,表面风化剥落严重。碑额上刻兽形、云纹,高0.92米,已破裂为三块。而分成五层的碑座,高达2.4米,其风化情形更加严重。在千年风雨之下,碑面的字多已漫漶不清了。从以前碑上曾有的“丙戌哥舒”判断,此碑为唐玄宗天宝年间所立,距今已有1270多年的历史。我们再回望历史,天宝五年(746年),王忠嗣兼任河西节度使,给予哥舒翰独当一面的机会。天宝六年,哥舒翰大显神威,在防秋中伏击抢粮的吐蕃人,斩杀5000余。后哥舒翰充任陇右(今青海乐都)节度使。天宝八年(749年)六月,唐军集中朔方、河东等地十万多将士,长途奔袭石堡城。这场战斗,摧毁了吐蕃人的进攻桥头堡,改变了唐军的攻守之势,整个战线向有利于唐军方面发展。为纪念这场战役,唐代诗人李白、杜甫、高适都写了诗作。

李白写道:

……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

李白在《述德兼陈情上哥舒大夫》中这样赞美哥舒翰:

天为国家孕英才,森森矛戟拥灵台。

浩荡深谋喷江海,纵横逸气走风雷。

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军皆披靡。

卫青谩作大将军,白起真成一竖子。

杜甫在《投赠哥舒开府二十韵》中写道:

……

开府当朝杰,论兵迈古风。

先锋百胜在,略地两隅空。

青海无传箭,天山早挂弓。

……

杜甫在《兵车行》中写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诗中所言之事便是石堡城之战。高适虽然没有写石堡城之战,但他写了黄河九曲之战。关于石堡城,有临潭新城西南70里的羊巴城之说;有西宁镇西南300里有石堡城之说;有在鄯州城西界吐蕃铁仍城之说(亦名石堡城)。依八棱碑所言:石堡城在唐代廓州达化县(今青海省尖扎县、贵德县黄河以南部分、同仁县西部及贵南县北部地区)附近。至此,也许大家会感到疑惑,哥舒翰纪功碑是专门为歌颂哥舒翰而立,应该在他担任陇右节度使的所在地鄯州(今青海省乐都县)。那么,这块应该立在鄯州城内的石碑,为何却立在狄道(今甘肃省临洮县)呢?有人说,“临洮军”曾设于狄道。唐开元十七年(729年),陇右节度使所统十军之一的“临洮军”移驻洮州。安史之乱后,洮州为吐蕃所占,称为临洮城。从隋末到唐天宝末,洮州临洮郡都督府设置又长达近百年之久。或许哥舒翰曾经到过。但这些都很牵强。人们又提出,这块碑应该在天宝十三年制作完成,书法也是唐明皇所写,不然碑额上不会有一个“圣”字。两年后发生安史之乱,此碑运到狄道后,哥舒翰兵败,碑就放置于狄道,后来被李晟所立。这也是为何哥舒翰碑没有到鄯州的原因。

很明显,“临洮”在唐代不是指今天的甘肃省临洮县,当时狭义的概念是指甘肃的临潭县或岷县(秦长城的西起点),广义的概念指洮河流域,这里是唐朝与吐蕃接壤的地方。今天的临洮县,从秦汉到隋唐都称为狄道县,唐朝时在此设临州或狄道郡,一直到金朝(南宋)时,才开始在这里设置临洮府,而狄道县的县名更是到了民国时期才改为临洮县。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临洮成了边关要塞和战场的象征,成为诗人们常常使用的一个特定意象。“临洮”一词也像“玉门关”、“阳关”一样,在唐代边塞诗里有了更丰富的内涵和指代,以其独特的战略位置、地理风光和民族风情,成为唐诗边塞意象群中重要一员。

唐代诗人王勃、王昌龄、李白、高适、岑参曾先后到过临洮,写下数以百计有关临洮的边塞诗,诗人或亲历其地,实写边塞风光、战事军情;或心系边塞,抒发平生意气抱负。诗人们或是表现唐人开放拓展的蓬勃气象,或表现边地风物人情,或表现会盟和亲等,都使“临洮”意象深具地域特征和时代精神。“临洮”在唐朝诗人的笔下,或是具体指陈“临洮”,或是以“临洮”为中心的洮河流域与吐蕃接壤的边地,经唐代诗人三百年的吟咏而成为一个内涵丰富的意象。唐诗中的“临洮”,经常泛指边关,寄托了诗人的边塞情怀。

咏及“临洮”的唐代边塞诗,最负盛名的当推七绝圣手王昌龄的《从军行》:

……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

以及浑厚雄壮的《塞下曲》: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与众多的边塞诗一样,冷峻而写真地描述西部的荒凉孤寂和战争的残酷。当年的王昌龄,走大漠、过雄关、入孤城、观烽火、闻羌笛,苍茫之风吹进胸,激愤昂然之情立心头。诗中的“临洮”正是现在的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诗中所述“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依然在,其他的则以另一种方式走过岁月,在高原之上站成一道风景。

另外,晚唐著名诗人马戴的《出塞词》也颇为惊艳:

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度临洮。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儿缺宝刀。

除具有一般边塞诗那种激越的诗情和奔腾的气势外,该诗还善于在雄壮的场面中插入细节的描写,有着独特的艺术风格。他虽在晚唐,但延续了唐诗的荣光。

在星光璀璨的唐朝诗坛,诗人李白、杜甫、皮日休等虽然未能亲自到定西,但定西的山川风物、民情习俗深深吸引着他们,感动着他们。他们也写下了不少吟咏定西的美丽诗篇,成为定西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来源:定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