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的记忆，笋的情结

原标题：笋趣

家乡剡西的山上处处都是竹子，青翠碧绿，一望无际。笋是竹之嫩芽，被誉为“寒士山珍”。我爱笋，最钟情是雷笋、早笋、大竹笋之类的野山笋。

几年前，我尚在外面漂泊，年届八十的老父亲采购了一些野山笋竹苗，带领在家的儿孙们将竹苗栽种在几块旱地上，并吩咐说：“这六块地都是以前生产队分给你们几家的自留地、猪饲料地。你们从来没来种过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如今我年纪大了，不能再下地种这种那了。现在你们有钱了，啥都到市场上买着吃。种上些竹子后大家每年可以来拔笋，你们也能到田畈里来透透气。哪一天我过背了，你们至少会记住这几块地是属于你们的。”

新农村的青年没有几个守在一亩三分地里躬耕求食的了。但朴实的父亲却教导我们，农民的后代需记住自己的田地。去田畈也可以当作健身，看看绿色，透透空气。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亲种下的一棵棵小竹苗已变成了一片片青翠的竹林，成了田野中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微风起处，摇曳的枝条，像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少女翩翩起舞；苍翠欲滴的竹叶，沁人心肺的竹叶清香，让人如入仙境。

惊蛰时分，乍暖还寒。雷竹地里，雷笋就从用来保暖的砻糠和稻草中破土而出。从此我家的餐桌上就有了一道被家乡人称为“蔬菜第一品”的油焖笋。油焖笋用肉质细嫩的笋茎过油后，放上三两滴淡红色的优质酱油，再加上小香葱，起锅后晶莹亮泽，香气撩人，吃起来松脆可口，滋味鲜美。另外还有烂腌菜烧毛笋、火腿肉蒸早笋、排骨清炖大竹笋、笋干煲老鸭等等，它们各以自己独特自然的鲜美口味在饭店酒楼、家庭餐桌上备受青睐。我是个遇笋而喜的笋迷，新笋上市后，我像很多人一样养成了“餐必有笋，无笋不成”的习惯。

竹笋的迷人之处不仅在于味美可口，更在于拔笋时的乐趣。记得孩提时，一场春雨过后，距镇南五里处的一座矮山——“过竹山”，就成了我们寻寻觅觅的乐园。我会和几个小伙伴结伴到山下去拔笋。那里长满了一丛丛低矮的小竹子，其间总有好多如筷子般粗细的小笋，拔了又长，长了又拔，前赴后继地诱惑着我们。我从小就容易满足，常常为拔到了一手把的小笋而欢喜雀跃！母亲会将细细的笋茎切碎，再加上我们从沙坝上挖来的野胡葱做成蛋羹，全家用小勺子分而食之。小笋加胡葱调制的蛋羹是我童年最难忘的美味。

“过竹山”西边住着两户人家，房前屋后有两片竹园，篱笆里面长了好多镰刀柄般粗大的红壳早笋，特别诱人。我们只能望上几眼，绝不敢跨进篱笆半步，因为父母严格的约束让我不敢妄为，何况前面那家的老伯养着一条很凶的大黑狗。当年的那片竹林如今已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梯形茶园。老伯早已作古，大黑狗也早不知所踪。可是，童年拔笋的许多乐趣依然会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父亲留下的那几片竹林常常将我童年拔笋的乐趣唤醒。三四月份，当早季的雷笋快长成雷竹，早竹园中的早笋又可以采拔了。早笋外壳红亮，鲜美无比，最受人青睐。而今，每天清晨我都会漫步到竹林边，看着弥漫在竹叶上的晨雾慢慢散去，我常常便弯腰走进竹林，将沾着露水的早笋——长高的用手拔，短的用锄头掘，整整齐齐地装进编织袋——那是最新鲜的早笋。早笋产量高，拔了一茬很快又长出一茬，每天都得去拔一次，忙得我不亦乐乎！拿回家后我会分出一些笋送往各邻舍家。分享早笋也是一种乐趣。

早笋过后便是大竹笋了，大竹笋是笋中美男子，青亮色的外壳上长着点点小黑斑，笋尖上棕、青、白三色的笋须均匀地两边分开，弯弯垂落，好像“五四”时期留洋学生的中分头。大竹笋口味独特，略带苦涩却后味极佳。可以调节肠胃，补充身体所需的某些元素。大竹笋是压哨的，吃完大竹笋后，想再吃新鲜笋只能等到来年了。我极喜欢大竹笋那淡淡的苦味，因此，我特别在意和稀罕那一片大竹林。我总是把它管理得井井有条，并留下最粗壮的笋，让其分枝散叶长成大竹，以待明年长出更粗更壮的大竹笋。

一片片的竹林，一季季的竹笋伴随我度过了半生美好的时光，给我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乐趣。也许某一天，我会离开这迷人的竹林再次出去漂泊；也许随着城乡的变迁或土地的规划，父亲留下的这几片竹林会突然消失。可是，竹的记忆，笋的情结，将会一直伴随着我，让我永远难以忘怀！

□钱增祥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