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去有风的地方》:就当是一场梦,醒了你还感动吗
刘亦菲、李现领衔主演的《去有风的地方》是当前剧集市场相对少见的一种题材,可以称之为“新乡土剧”。
《去有风的地方》剧照
这个称呼来自中国台湾地区。在台湾地区,与新乡土剧相对应的就是台湾传统的乡土剧,大多讲述台湾南部的乡土故事,家长里短、婆婆妈妈,使用闽南语,集数动辄几百集,主要在晚间的八点档播出,主流受众是中老年观众。比较有名的有《意难忘》《夜市人生》《世间路》等等。
大陆地区与台湾乡土剧相对应的,就是农村题材电视剧,比如《刘老根》《马大帅》《乡村爱情》《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圣水湖畔》等等。农村题材电视剧聚焦“三农”问题(农业、农村、农民),大抵也都是家庭伦理剧的路数。时下也有一些聚焦扶贫和乡村振兴的农村题材作品,虽以年轻人的视角展开,但重点是弘扬主旋律而非凸显文艺范。
这些年来,台湾地区的新乡土剧崛起,比较典型的有《花甲男孩转大人》《俗女养成记》《用九柑仔店》等。与传统乡土剧不同,新乡土剧集数短、制作精致、目标受众是年轻人,叙事模式也变成了:从大都市逃离的年轻人,回到乡村,在乡村里找到人生的意义。
文艺范、小确幸,构成了新乡土剧的基本底色。无论是中国台湾地区,还是日韩,新乡土剧都是近年来很主流的创作范式。相形之下,虽然我们的田园风慢综艺不少,但电视剧市场对这一题材的呈现倒有些姗姗来迟。
这一回,《去有风的地方》领风气之先,请来了刘亦菲、李现坐镇,势头不小。
新乡土剧有一个相对恒定的叙事公式:都市青年陷入困顿——回归乡村,从冲突到和解、从迷惘到清醒——获得自洽的人生。《去有风的地方》基本上也是按这个公式走。
《俗女养成记》里的陈嘉玲、《用九柑仔店》里的杨俊龙,都是在台北当螺丝钉当到疲倦,转而回到台湾南部的农村生活。两岸一家亲。在北京五星酒酒店做前厅部经理的许红豆(刘亦菲 饰),也像陈嘉玲、杨俊龙一样苦哈哈,许红豆形同酒店钟表里的齿轮,不停歇地运转着。
工作占据了许红豆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她没时间去生活去恋爱,为了升职也暂时无法允诺与闺蜜陈南星(吴倩 饰)前往云南的年假旅行。
许红豆忙于生活,与闺蜜陈南星的年假旅行一推再推。
遗憾的是,陈南星的旅行计划终究只是一个计划,她在体检中被发现罹患胰腺癌晚期,不幸离开了人世。身陷悲痛中的许红豆试着让自己假装“正常”生活,但她很快溃不成军。在闺蜜的“得及时行乐”的遗言中,许红豆认真审视了当下的生活:钟表的齿轮坏了就换,社畜离开了流水线也会很快有替代的人,但作为一个人,当我们身体的齿轮坏了,我们从哪里找替代?
在大都市漂泊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过“逃离北上广”的念头,“齿轮”是大家共同的生存隐喻,“逃离”是普遍性的心理动机(是否付诸实践另当别论)。总之,许红豆的“返乡”动机,是有说服力的。
“跟时间赛跑”是现代人普遍的生存状态
叙事随之进入乡土环节,这是故事的重点,也是编剧最难写的地方,它得让年轻人融入乡土、从乡土中获得治愈显得有说服力。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就像“逃离北上广”天天有人在喊,可真正逃离的人并没那么多,只要有人逃离,仍然有无数年轻人奔赴填补位置,更不必说“逃离北上广”之后,亦有一大批人重新“逃回北上广”。因为年轻人清楚地知道:乡村里并没有最终解答,甚至乡村存在着比大城市更多的问题,“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更多是说说而已。
《去有风的地方》蜻蜓点水提到了乡村里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工作机会欠缺,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农村空心化,有不少留守儿童;比如乡土社会的温情背后,是个人意识与边界感的严重匮乏,村里没有秘密,爱嚼舌根的人很多,动不动就有各种流言满天飞……
乡土社会里,传八卦是很普遍的现象,都市年轻人可不一定忍受得了。
但新乡土剧的共同策略,是将乡村美化了,如果乡土一团糟,这还怎么治愈?
《去有风的地方》将背景设置在云南大理的乡村就很说明问题。众所周知,云南大理本身就是国内最热门的旅游景点之一,乡村的旅游开发也做得很好。换句话说,中国的绝大多数乡村,都不像剧中的“云苗村”那样美,美得那么动人心魄,绝大多数乡村也不像云苗村那样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可以开发、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传承,它们可能“穷山恶水”,无资源、也无产业。
所以,《去有风的地方》的返乡叙事,就像那句热门歌词唱的,“就当是一场梦”。
大理的风光太美了
成功的新乡土剧的本事是,让观众“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就像《俗女养成记》,陈嘉玲的故事太难复制,但观众仍愿意相信她的故事,因为编剧有本事。《俗女养成记》采用了双线叙事,除了陈嘉玲的回乡主线外,另一主线是儿时的陈嘉玲在台南的成长经历。两条线形成对照与呼应,试图去回答:当下的陈嘉玲是如何“养成”的,为何她回乡下生活是可信的。
哪怕陈嘉玲回乡后还是一地鸡毛,但陈嘉玲最后那个“这辈子其实很长,长到你可以跌倒再站起来,做梦又醒过来。这辈子其实很短,短得你没时间再去勉强自己,没时间再去讨厌你自己”,仍然可以直击人心。观众虽然仍“苟”在大城市,也依然可以从回乡的陈嘉玲那里获得可信的人生感悟和坚定的前进力量。
《去有风的地方》的剧本已经写得不赖了(水阡墨、王雄成值得继续关注,质量都蛮稳定),稍显可惜的是,就目前看来,剧中男主角谢之遥(李现 饰)完美得太偶像剧了,他回乡创业几乎没有什么困惑与犹疑,而成为一个坚定不移的叙事前提。陈嘉玲的困惑,他是怎么轻易完全消化的?作为一个逃离农村、对农村也几无眷恋的人,笔者很想知道谢之遥详尽的心路历程,剧集目前几乎是付之阙如。
谢之遥毅然决然的背后,有什么困惑吗?
经由谢之遥的回乡创业线,《去有风的地方》也传递了一些正向观念,诸如年轻人参与农村建设,带着农村一起奔小康。但它终究是很理想化的处理,毕竟中国能有几个云苗村?在那些资源匮乏的地方,脱贫致富的历程哪里有这么云淡风轻?
许红豆才是《去有风的地方》的戏眼,她是都市青年的缩影,这个角色的成长空间大得多。但要让许红豆的故事可信,可能比陈嘉玲、杨俊龙更具挑战,《俗女养成记》《用九柑仔店》不约而同采用双线叙事,铺垫了过去的记忆,以期让主人公的返乡逻辑缜密。
许红豆是乡村里的外人,她顶多有着儿时与姥姥的生活记忆(少数的闪回片段),但她没农村户籍,没宅基地,家族里也没什么产业可以继承,她长期留在乡土的理由能是什么呢(不仅仅是短租的这三个月)?
看着窗外的许红豆,谢之遥的眼神满是沉溺。
只能是爱情了。《去有风的地方》虽是都市困惑青年在乡村找回自我,但它实际上唱的是《最炫民族风》,“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好在这个爱情故事是沁人心脾的。刘亦菲太美,李现太帅,偶像剧里这样的颜值真的太赏心悦目了!
许红豆美,并且美得特别有个性,不是人设而是一个大活人。譬如她跟谢之遥有这样一段对话,谢之遥说她是个大美女,还愁找不到一个好对象吗。许红豆反问,“我图人家条件好,人家图我大美女?”
这倒是很普遍的认知,美女更容易找到条件好的对象。
按照观众的预期,许红豆接下来的台词应该是:那再过了几年,美女总会变老,到时候老了可能就会被抛弃,男的还是有钱,所以女性应该经济独立云云。
这样写是对的,却也是俗套的。我们来看看许红豆的回答。她说:“那再过了几年,我还是大美女,那人家条件还好吗?”
许红豆说这样的话不仅显得理直气壮(天仙的颜值),还不同凡响,又让正确的女性观念“只有自己拥有的,才是自己的”不至于像空洞的鸡汤,人物也一下子显得有意思起来。
大美女说得好
男女主角的相遇相知过程,也没有烂俗偶像剧的不打不相识、治愈伤痕、冤家相爱等桥段,而是慢综艺式的自然而然,也让感情的累积可信得多。
这样的画面真的太美好了
只不过,虽然许红豆、谢之遥的桥段让人不禁姨母笑,谢阿奶(吴彦姝 饰)的戏份也特别顽皮可爱,但客栈里其他人的戏份,创业戏份,以及其他乡土故事大抵都比较俗套,基本可以猜到情节。就比如谢之遥的乡村创业,基本是文青想象中的模板:开咖啡馆,开民宿,马上又要开书店。《去有风的地方》的“返乡梦”时而梦幻极了,时而有着过于平淡的中场休息。
总之,农村题材里,当“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它的主线一般是年轻人带着村人艰难地脱贫致富,譬如《大山的女儿》,彰显出强烈的现实底色和精神召唤。新乡土剧,当“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基本是都市困顿年轻人做的一场“返乡梦”,它的目标受众是那些想离开大城市又离不开、对大城市又爱又恨的年轻人,充当情绪宣泄口和心理按摩器。两种题材无所谓的高下之分,只是大家的立意与诉求不一样而已。
具体到了《去有风的地方》,这个梦就是:外省年轻人在大都市里待得太累了,去热门的景点旅游,刚好遇到一个在当地创业的“土著”(在热门旅游景点有房有地有资产的那种),因为爱情留了下来,从而治愈了自己的精神内耗。
醒了很久,你是否还是很感动?不一定了。被刘亦菲李现的爱情线美晕了,是人之常情,觉得情节太理想化而无感,也很正常。但不论怎么说,《去有风的地方》给我们的新乡土剧开了个不错的头——能让观众做梦也是本事了,期待后续有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