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王符墓

拜谒王符墓

出县城东门向北,沿省道318线过潜夫山后门,蜿蜒走上临泾塬头,在临泾镇席沟圈村白塬自然村的一处台地上,有座围墙坍塌、门楼孤耸的院落,突入眼帘的是一处高大的坟冢,这便是汉处士王符的墓。在国学热的大背景下,知道王符的人很多,知道王符故里的人不多,而知道王符墓地的人则寥寥无几。外面的人不知道,倒还说得过去,但是,作为镇原人,不能不知道,不可不知道王符墓的所在。

墓前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建墓园时,县邑知名书法家邓博五老先生题的“汉处士潜夫王符之墓”的石碑。字迹遒劲,碑面斑驳,增添了无限苍凉。现在能看到最早记录王符墓的资料,散见于《镇原县志》等地方史料。清代泾州知州张延福在《重修王潜夫先生祠堂记》中记载:山(潜夫山)后青青一丘,则先生墓也。清邑宰赵与鸿在《汉处士王潜夫先生墓碑记》中叙述:“访先生故址,祠在城北潜山,北城外二里许有先生墓。”王符墓地,按《辑志》载:“县北二里即王符墓。有冢,墓侧有邑士公置祭田100亩。”到清朝乾隆戊寅时,犹有墓田颇多,用于祀礼。后多隐没,被乡人蚕食侵占。邑宰荆有庆《王潜夫先生墓田勒石记》载:自强徒名下追祀田60亩,清明段落、界址及各段四至,命工刻石,竖碑县堂,永为铁案。古仁人之心,贤士之望,于今不过三百年,早已烟消云散,田土不复,铁案沉迹。岁月风雨,何其凌厉,又何其无情。

四月下浣的天气,格外晴和。花红已谢,绿树成荫。在这处向阳的岭头梯田上,王符先贤的墓,显得高大,空旷,也显得萧条、孤寞。墓园里清静、空寂,只有南来的风,吹动周围的松柏,沙沙作响,像是先贤在絮语。从东汉一直保存下来的古墓,到动乱时期,遭到毁坏。据民国慕寿祺重修镇原县志记载,原来墓前有清人刻立的“汉王符李恂故里”的碑。搬移异处,后收归博物馆藏。现在,祀田散尽,古物不存,只留下这丘黄土,掩藏着东汉思想家的灵魂,见证着岁月的风尘。1986年3月,镇原县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决议在原址重修王符墓。8月动工,10月落成,民宅式门楼,黄土围墙院落,墓前刻碑,墓园内植松柏十数棵。1996年9月大雨之后,墓园黄土夯起的围墙,先后坍塌,曾经往返路过,看见犬齿般的土墙参差不齐,心里总不是滋味。今天,当我怀着极度虔诚的心,再次拜谒王符墓的时候,这样的心情依然在添加。不过,好在那些犬齿般的黄土围墙,虽然已经全部坍塌殆尽,只留下凸起的墙基,长满蒿草,但还依然坚毅地护卫着这座古墓不受侵害,显现着一份忠实。

王符,约公元85年至163年,字节信,安定临泾(今甘肃镇原县)人,东汉政论家、思想家和文学家。《辞海》《中国人名大辞典》等工具书里都有记述。海内研究、论述王符之著作者,代不乏人。王符一生隐居著书,崇俭戒奢、论时政得失。因“不欲彰显其名”,故将所著书名之为《潜夫论》。《后汉书》有其传,与马融、张衡等著名学者友善。王符著书“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题曰《潜夫论》。今存本35篇,《叙录》1篇,共36篇,《四库全书》收编。全书以《赞学》始,以《五德志》叙帝王世系、《志氏姓》考谱牒源流而终。其余诸篇,分题论述用人、政要、边防、务本、等内外政治策略和时政弊要,兼评当时卜巫、交际、势利等社会不良风气。“其指讦时短,讨谪物情,足以观见当时风政”(《王符传》),而在思想上则“折中孔子,而复涉猎于申、商刑名,韩子杂说”(汪继培《笺〈潜夫论〉序》),大致以儒为体,以法为用。所以《文心雕龙》归之“诸子”,而《隋书·经籍志》则入于“儒家”。从《潜夫论》中反映出王符的思想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构成,其主流是孔、孟的儒家思想,掺杂了一些道家和法家思想。全书所涉及的典籍、典故、引用多达2500多处,也就是说,在王符生活的东汉末年之前所产生的著作,无不涉及,几乎囊括其中。可见王符学识之博,思想宏大,见地之高。

王符是东汉以来镇原唯一见诸正史、文典、辞典记载的海内思想家、政论家和文学家。由于王符的存在,因而奠定了镇原文化渊源的基础地位,也是让陇上人引以为豪的文化资本。所谓汉风遗韵、汉柏精神、潜山风范,无不源于先贤王符。

拜谒王符墓,不是想看看这里的风景。这里没有风景,这里只有哲学的灵魂、人文的风范、岁月湮没的前朝遗存、时光染就的荒草青苔。眼见得衰草凄凄,在这里,荒芜的不是一处两千年风雨淹没的古墓,而是荒芜了两千年以来的人文思想。试想,自东汉以来,我们还有几许与之比肩之人?两千年的岁月太长,两千年岁月里成长的人太少,我不知道我们还有那些可以以文化作为骄傲的资本。看一个地方的久远,就必须看看这个地方文化遗存的风貌。舍此而外,不知道当代人都在忙碌些什么,都期翼得到些什么。师承汉风和传统文化,不只是穿汉服,习汉礼,粉饰处一种雅致的形式就能获得,它是日积月累、一代又一代人研习继承、薪火相传的文化积淀,是我们这个民族赖以传承五千年而不衰的灵魂。当一切华丽的排场与新颖的设计,在没有精神与灵魂来支撑的时候,那就是在做秀,是在欺世和误人。

当全国各地都恢复历史遗迹,打造文化景点的时候,很多没有历史底蕴的地方,挖空心思在创造遗迹,塑造名胜。远的不说,就看看相邻的灵台县,他们建设的皇甫谧墓园,那气势,巍峨的墓碑,博大的纪念馆舍,让人肃然起敬。而我们却把本来所拥有的东西,在丢弃,在荒废,任衰草掩埋。我们丢弃的,原来就是我们的思想瑰宝;衰草掩埋的,正是我们的思想灵魂。人没有思想,灵魂不会高尚;不高尚的灵魂,又怎么会文明?不文明的人类,回归野蛮,社会如何进步呢?在封建帝王时代,每一处地方的吏治,首先是农耕,以安民;安民之后是教化。教化民众,是管理民众最先进、最文明、最行之有效的举措。善政者以教化为先,刑罚次之;善治者以治心为上,责挞次之。不要用先贤的名望,自诩我们的文化,那是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那是先贤思想的集大成者,更不要因为王符,就感觉自己也是哲学的贤达,文化的代表。一片字,一首小诗,绝不能与先贤等同比肩。殊不知,书法,是古来读书人所必须之技能;填词写诗,是读书人本来之课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足不出户,遍知天下之事。如此这等,才是个秀才。比起差劲的古人,我们实在更差劲,且不要拿一次什么大奖来作唬头,要知道,王符没有获得过什么大奖,他是布衣处士,他得到的不过是中国历史和哲学思想的万古光芒。我们没有炫耀的资本,哪怕是一条格言的亮光,尚且没有,更不要说宏谟大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无不以文明程度为标志。拜谒王符墓,是我心灵的寻根,是我对自己人生的检讨。面对凄凄衰草,历历风物,楚楚松柏,心中无限凄凉,我顿时感觉到我的无能,面对先贤,无能到无地自容。

和煦的春风即将变换成初夏的风燥,野草茂密地生长起来。我看见在草地上,灿若繁星的小黄花,小兰花,斑驳地开满墓地。我忽然明白,岁月风雨,时代烟云能埋没一切,但是,哲学的思想不需要宣扬,闪光的灵魂永远不灭,如星,如日月恒在。人类可以忘记一切,而大地会用鲜花来作永远的祭奠。

鞠躬吧,用极度虔诚的心,为先贤低头。

遂附诗六首,题为《拜谒王符遗迹随咏》:

王符节信今何在,远上潜山柏树森。

碧瓦红墙函馆宇,曲廊回转拥轩沈。

炎黄自古多贤士,布衣犹存报国心。

千载风霜消磨尽,一卷宏论庙堂钦。

古柏铮铮蟠作虺,干如磐石似铜身。

王符手植三编载,断代明言两朽春。

肩挑清泉多润泽,读书年守若为邻。

松钧柏志不流俗,耿介其情入史真。

可惜祚衰期已晚,几多高士隐山林。

汉家社稷千秋重,节信文章万古心。

桓帝若能箴策纳,何留灵献劫难祲。

鸿谟开卷潜夫论,资政安邦直到今。

原上岭头追汉迹,凄凄衰草动伤情。

一抔黄土堆高墓,千载苍烟盛大名。

心寄浮云怀远志,身居乡野思君明。

忠言自古风过耳,社稷更新后者成。

家在僻乡身念国,心存典启为君煎。

宏论犹可追千卷,瞻远肩齐称三贤。

只惜景桓非武子,汉储中兴尚宜宣。

事时杳杳难寻可,古柏森森尽笼烟。

七松亭下晴川阔,读古台前柳色青。

后汉弘谟编史典,先生圣像肃清宁。

立言立德多时务,行品行文少杂声。

几树繁华思兴替,潜夫山上忆飘零。

作者:李儒峰

(庆阳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