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巷语

​河州巷语

原标题:河州巷语

□ 李萍

河州多街巷,大柳树巷、断头巷、仁义巷、铁匠巷、喇家巷与东门巷及八坊十三巷的一个个小巷,在中年人和老辈人的人生词典中耳熟能详的巷子,无声言说着河州的前世今生。

“辣花豆”“米花糖”“荞珍子”“甜醅子”“枣包子”“素盘”……

一声声吆喝穿过时光,从记忆深处蹚水而来,让河州人陷入愁思不能自拔,不知如何安放一挂挂乡愁。

大柳树巷在记忆里是一枚贝壳,只要放在耳边,便能听到海风轻吹。那一次次的吹拂,成全了一个从乡村赶脚步入城市的丫头,只要一听到街巷的吆喝,我们就会溜出家,几分钱买上几串辣花豆和米花糖,而后在那棵大柳树下分享,速战速决的过程让柳枝的腰肢越来越柔软,陪衬着我们的仓皇与喜悦。

记忆里的辣花豆是把蚕豆油炸后用一拃长的细竹签串起来的,麻辣咸俱全,油汪汪的,偷吃准会被大人们发现。买一两个米花糖则不一样,我猜想米花糖做法简单,是把大米爆成花,然后米粒沾蜂蜜水滚成圆球,比之烟熏火燎的辣花豆要容易一点。米花糖不贵,一分钱一个,乒乓球一样大,应该属于三十年前的膨化食品。记得有一年过年时四叔给了两毛钱的压岁钱,我还没有捂热,就被巷子里米花糖的叫卖声吸引并一口气买了二十个米花糖,怀里抱了一大抱。

两毛钱的压岁钱全部买了米花糖,那无疑是个炸弹,妈妈得知怒目圆睁,吓得我们姐弟三人抱了米花糖在大门外蹲守卖米花糖的男孩。我们仨一人一个,还有十七个,抱在怀里就想再吃一个,可一想到妈妈的怒气冲冲,只好咽口水忍耐。终于,“辣花豆”“米花糖”的吆喝越来越近,卖米花糖的男孩子见到我们抱着米花糖,目光有点迟疑,放慢脚步准备转身被我弟弟拦截,我们三人他一人,最后退掉了十七个米花糖,一毛七又回到兜里了。攥着皱皱巴巴的一毛钱与七个分分钱,我如释重负。

除了“辣花豆”“米花糖”,“荞珍子”“甜醅子”的吆喝声也让我们陶醉。

那一声声吆喝是浓香的咖啡,荞珍子与甜醅子的吆喝馋人,因为挑担的大叔总是把他的荞珍子与甜醅子吆喝出独一味,每次听到他的吆喝,不管买不买,我都会跑出去看。在那棵大柳树下,荞珍子大叔麻利地打发买荞珍子与甜醅的人,我们会围着他的挑担看几眼,咽口水,而后跑回家跟大人软磨硬泡要两毛钱,如果不给磨蹭得时间久一些,那拖长尾音的荞珍子与甜醅的吆喝要分外洪亮和悠长,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如此,大人们耐不过聒噪的吆喝与孩子们,有点不舍地给上两毛,看着拿上钱箭一样射出去的孩子,嘀咕一声,等孩子买一碗拿回家,一起吃了,使唤孩子把碗还回去。

挑担的大叔不是有络腮胡便蓄胡,肩上搭的毛巾油乎乎的,既擦碗也擦手,像笔筒一样的一个个罐子里,油泼辣椒、草果醋、蒜水、芥末、盐粒一应俱全,在一个挑筐里安之若素,即使大叔健步如飞也洒不出来。我曾经问过,他说洒出来就没戏唱了!

从中午到下午,再到暮色降临,辣花豆、荞珍子等零食与小吃的吆喝准备谢幕,大柳树及更多的街巷安静一点了,也进入梦乡。

一夜之后,巷子里清晨的吆喝接续,声声入耳的枣包子与素盘的叫卖声,一声声无比清脆,唤醒沉睡之人,也似乎与没有做早点的人家主妇打招呼,宅院外有热腾腾的枣包子与素盘在等候。

一声声吆喝中,大柳树巷与大柳树的一天开启,小城的每个巷子也大同小异,开启新一天推光阴的模式。

勤快之人与嘴馋的男人们,等不及枣包子与素盘,已经早早去了离大柳树巷不远的王家黄酒铺吃肉酒。郭家黄酒在东门巷,有点远,但无妨,好多好家都会从不同的巷子赶来,酣畅淋漓地喝一碗肉酒。三两片薄片羊肉,几粒枸杞,黄酒黄,枸杞红,肉片红白相间,色香味俱全。我没有喝过,但听过喜好之人讲述时咽口水咂巴嘴,可想其味不是一般的黄酒。

肉酒不需要吆喝,在街巷深处也无碍,总是把酒香不怕巷子深之言精准地诠释到极致。

河州人好吃,都是美食家,所以牛杂割义不容辞地也上演着与肉酒一样的故事,譬如东门巷的杂割铺与喇家巷口及别的一个个街巷里,在门面不大甚至简陋的铺子里,纷繁一个个男人的味蕾与人生。

牛杂割铺子永远与冷清不相干,总是喧腾腾的,在杂割汤翻滚的扑鼻中,一碗又一碗的杂割端上桌。蒜苗与芫荽末作为菜头,让一碗牛杂割青绿且香味扑鼻,食客拿了筷子,手心里一抹,而后咽一下口水,吸溜一口汤,目光跟着筷子在碗里搅动,留意牛舌多了还是蹄筋少了,先巡察一番,然后咬一口白饼,喝口汤,几口之后才吃杂割。

喝肉酒和吃杂割之人都是经济条件好的人家,一般人是消受不起的,在一斤肉一块多的年代,拖家带口的,养家糊口不易,怎么有余钱喝肉酒吃杂割呢?

大柳树巷没有黄酒铺、没有杂割铺,但有光顾黄酒铺与杂割铺的男人,所以大柳树的眼底除了卖荞珍子与枣包子的挑担大叔,寒暑假除了卖辣花豆与米花糖的小少年,还有小城的美食,都烟熏火燎地灌满晨昏与春秋冬夏。

一眨眼,就迎来了想喝肉酒就可随时喝、杂割日日可食的日子,有些街巷的门面几易更换,其肉酒与杂割依然醇香,依然门庭若市,有点不一样的是,多了女性顾客,打破曾经,不再只是男人们的光顾之所。

“枣包子”“素盘”,又一声吆喝打开清晨,与记忆里不一样的是,那些一声接一声没有停歇的吆喝是大喇叭,挑担也被电动三轮车替代,以与时俱进让脑海中的烟火气继续,或许,这一声声吆喝也是河州人的乡愁吧。

河州的一个个巷子有各自的故事,而作为“城中城”的八坊十三巷,故事更多。穿行八坊十三巷会迷路,好几次,我都找不到来时路,晕晕乎乎地从这个巷子进去,没有依照原计划从某个巷口出来,而是绕来绕去地从另一个巷口穿出。感念小巷深处悠远的时光,慢行或在某个巷子的条凳上歇息,看陌生人匆匆而过或漫步,翻一本书,仰望某个古宅,儿时的记忆漫过来,愣怔之后突然明白,那不是大柳树巷!

(甘肃经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