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湾遐想

大地湾遐想

郭子贤 籍贯甘肃通渭,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爱好文史。

郭子贤 籍贯甘肃通渭,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爱好文史。

大地湾遗址 □资料照片

大地湾遗址 □资料照片

大地湾遐想

知道“大地湾”这个名字大概是在小学历史课堂上的时候。但是见到或者说知道陶器或者石器却是在课堂之外。因为小时候村里的邻居家在挖窑洞的时候就挖出来像皮肤一样粉红或者淡黄的陶器碎片,还有残缺的陶罐之类,这些陶器和黄土粘在一起不知多少年,总之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泥中有我,我中有泥,经年累月,浑然一体。

那时候对这些东西没有特别的认知,只觉得这些东西就是过去人们的生活用品而已,对陶罐、陶缸之类就觉得我们村头的砖瓦厂的师傅随手可以捏几个。村子上有人家里面可以见到比较光滑形状像斧头一样的石头,我们就叫它石斧。我儿时邻居家的伙伴家里就有几个,基本上用来捣蒜或者捣煮熟的洋芋,后来也不知道弄到哪去了?因为在农村老家石头做的东西很多,石磨、石碾子、石槽子……就连家里的猪圈也是石头堆砌的围墙,石头做成的东西太常见了。所以历史课上听着老师讲人类进入旧石器与新石器时代等等发展进程时就觉得是在描述我们自己的历史一样。在党校学习的时候,导师成兆文先生建议同学们亲自去大地湾看看,西北师范大学徐兆寿先生为大地湾专门著述。总之,对大地湾人类先祖的了解对我来说被时间和岁月淹没了欲望,也许是尘封了的一段记忆。但其实大地湾就是离我家乡不足二百公里的不远的地方。如果是一条河流,流经区域随便超过这个距离。如果是古人骑马也就是半天时间。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开车也就大概一个半小时可以到达的地方。然而,去年之前,大地湾——我小时候直到长大工作了也从没有去过。小时候农村出远门,基本上是走亲戚才有的事。也许是因为大地湾没有亲戚的缘故吧。但是今天,我们来到大地湾却看到一个人类祖先共同的足迹和生活场景。八千年的时间长河,在这里得到科学考古印证。其实生命的足迹从来没有断流,断流的是人个体的记忆。

记得我走出农村上了中学、大学,第一次到达三十里外的县城,又到了更遥远的地级市,又到了省会城市,再后来到了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地,几乎寻着改革开放的路,走遍了地图上的沿海大城市。见到了大海,见到了明清皇宫。坐上飞机,透过云海俯瞰美丽的山河。就这样从农村开启了我漫漫的求学之路和求生之路。

幼年农村的生活给我人生打下了自然的底色。那时候村里的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边是我们玩乐的天堂。冬天河里还有小鱼游来游去,这个情况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天寒地冻的鱼儿能在小河里存活下来?我们同村有个小伙伴胆子很大,他带领着我们抓鱼,还把刚从河里面捞出的小鱼直接放到嘴里,勇敢而又炫耀地“嘘”一下直接咽肚子里面了,我当时觉得他的肚子彷佛是个鱼缸,心里总担心默念着是不是过几天他肚子里会长出小鱼。后来从学校历史课上知道原始人类也许就是这样猎取食物的,“刀耕火种”“生吃活剥”的情景,其实在我们小时候就经历发生过。

我们村子的地势是四面环山,抬头远望,山与山起伏连绵,温柔的曲线互相照应,好像花瓣一样错落,形成一个天然的小盆地。神奇的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山沟里还有溪水流出,一起汇聚到河里,这条河流自西向东从村子中间流过,把村子分为南北两部分。小河南面是我们村里人的庄稼地,河北面就是人们居住的屋子,大多数基本上是坐北朝南,房子背后就是一座圆墩墩形似靠背椅子的山。爷爷说:“有钱修北房。”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北房具有“冬暖夏凉”的效果,但觉得和书里面“依山傍水”的格局特别相似。

“二牛抬杠”说的是农耕时代,人们使用畜力进行农业生产的场景。前面两头牛,用缰绳牵着铁犁,后面的人一手扶着铁犁、一手举着鞭子吆喝着耕种的情景。有时候拉犁的是两头驴、两头骡子、两头马,根据农家的经济条件而定。我们家养了两头毛驴,一头灰色的,一头土褐色的,主要用来耕地。毛驴在我们小时候是最主要的生产力。爷爷每天起早贪黑地要给毛驴填草喂水,暑假农忙的时候帮家里放驴成了我的主要活动。

太阳出来,清晨的露水消失了,我牵着毛驴到田间地头让他们吃鲜嫩的青草。爷爷说毛驴不能多吃沾了露水的草,水分多,驴吃了会胀肚子得病的,我家的毛驴好像通人性,他知道我是他的小主人。到傍晚太阳落山,我吆喝着牵着驴缰绳,哼着小曲走在前面,毛驴乖乖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趟过那条河流跟我回家。夏季一个人走在两边布满杂草的山路上,傍晚面对空旷的山谷,我扯着嗓子大声叫唤,对面顿时传来一阵阵回声。姐姐告诉我说那是神秘的“地娃娃”在说话。后来上学了才知道是自己的声音反射原理。那时候我经常与自己的回声对话,时不时的乱喊一顿,山里的回声也在喊我笑我嬉我似的,快乐天然而来。

其实小时候倒没觉得有多么穷,但是大人们老师们一直说我们很穷,直到走出大山之后才发现穷的味道。所以,求知的欲望很强,好奇心也很强。后来我才发现人真正的”穷”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而是我们对外面的世界的认识无知,是大脑里面精神世界的匮乏。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人大概说的是物质精神的丰欠程度就是穷。穷会导致乱,乱生更穷,如此循环,拔除“穷根”势在必行,治穷先治愚昧。穷是万恶之源。爷爷总是在耕地的时候教导我:“地里面耕不出黄金、不好好上学就和他一样耕地”。“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课堂上的诗句在农村的天地里劳作的时候得到应证。“离离原上草,野火烧不尽”在冬天放羊人点燃荒山头的野草,风一样飘闪的金黄色火苗就如同这句诗一样的真实。“知识就是力量,教育改变命运”,我们周围村子里面大多数的孩子基本上是靠着学习读书考大学成就了自己的梦想。走出农村,改变自己,也许这就是“道法自然”与时俱进的无形力量和一代人的使命吧。

在大地湾,我参观了博物馆,听讲解员自豪而又详细地解说,我深深地被八千年前人类文明的生活场景震撼。我看到了被世界史学家关注的保龄球形状似的“人头型陶制品”,有人说是盛水的生活用品,有人说是敬神的祭祀用品。但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人类母系氏族的最高崇拜。因为,他的头发像齐眉的少女,他的眼睛耳朵鼻子透着鲜活的气息,让人觉得她在朝你微笑。她身穿鱼形几何线条的纹饰服装就是节日的盛装,她已经是人类进入了一个新文明时代的流行标志。

假如说甘肃敦煌是飞天的故乡,武威凉州是天马的故乡,那么大地湾就是我心灵深处神祇居住的故乡。

□郭子贤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