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街头忆市声 南腔北调齐吆喝

徜徉街头忆市声 南腔北调齐吆喝

原标题:徜徉街头忆市声

市声——即商贩推销货物招揽顾客的吆喝声

市声——即商贩推销货物招揽顾客的吆喝声

生活在兰州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由于生活的需要,我差不多每天都徜徉游走在街头市场。不绝于耳的就是汽车的轰鸣声、喇叭声;商铺里播放着推销商品货物并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高分贝音响,这是一劳永逸招揽顾客的法宝;再就是汇聚着南腔北调各种方言的叫卖声和游走在小街巷、楼群之中收购旧电器、废报纸、酒瓶、收头发收长头发;以及纯属临夏话的“收家具来——哎,家具哈收来”“电视机、洗衣机收来”。还有换窗纱、换门帘、擦洗油烟机、烤红薯、热包谷等响亮刺耳地吆喝声冲进人们的耳膜……

生活在闹市之中的我,不由地回想起六十多年前,兰州解放初期那种浓烈乡音之中的市民文化——市声。那种极具吸引力的吆喝声,兰州人称“喊手”,那种声音犹如美妙的音乐,听着让人不烦不燥,倍感舒服。当时兰州市区人口大约二三十万,外地人较少。街道狭窄,机动车辆很少,国民经济正在恢复期,市民购买力普遍很低。不论店铺坐商或在居民区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以及市郊菜农则全凭吆喝来招揽顾客推销商品、兜售货物,也就是有声广告。那时招揽顾客的市声有两种。一种是流动商贩以敲击响器的声音,即卖油的敲梆子,卖牛奶的摇铃子,卖布的打带把的皮鼓——发出咚不隆咚的沉闷响声,货郎子摇击小铜罗,银匠则是音质清脆的小银鼓,实际是响铜制作镀银的,很精致,人们只要听到那种“约定俗成”器物的响声,就能判断出售何种商品人的到来;另一种就是人的吆喝声,不论开铺子、摆摊子的,或是挑肩握担的商贩,都以浓浓的兰州乡音,且含有韵味中带唱的吆喝声推销他的货物。这种吆喝声能一口气报出货物(商品)名称、特点、产地和价格来。

那时候,不伦繁华街头,庙会闹市,特别是双城门、卧桥街、东梢门、宣家巷、兰园、隍庙巷、庙滩子的砂沟十字等地,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就会不时传来抑扬顿挫清脆响亮的市声。有“油糕油糕热油糕—— 一包包糖” “凉面 哎”“粘糕哎”“新叶儿的粽子咧”“元宵哎”等应时小吃朗朗上口的吆喝声。还有瓜摊上卖瓜人的高叫声,“抱西瓜的抱哎——西瓜,范家坪的西瓜抱来(兰州西瓜,以西固区范家坪产的旱砂花皮瓜最为著名,单瓜重20-30斤。瓜瓤甘甜质优,唯运输不便,而受到销售制约。”)“瓜哟瓜,香加脆的瓜,五大一个瓜哟(时用旧币五大即500元,合新币5分。)”,在售切成块的西瓜时声音更为宏亮的高声吆喝“赛冰糖的瓜,门扇大的块——五大一块、五大一块哟”。

庙会上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卖枣儿水的小贩用稚嫩的童音发出“枣哇——咧哟——”悠扬的拖腔重复声,“凉粉——酿皮”“凉面唠”“座呀——烂者香“鸡蛋醪糟哟”“青稞——玉麦香甜醅儿咧五大一碗唠”,当然甜醅子青稞做的水大,玉麦子的则醇香味浓,各有特色。有些热门小吃商贩不用吆喝也是顾客满座。这些吆喝声连货物名称价格一一报出,来证明货真价实。还有在地摊上卖皮老虎的高声呼喊:“三千大不卖了两千大了——大减价”,并用双手捏住皮老虎的头尾,发出吱吱咕吱的响声,来吸引儿童驻足。还有那些拉洋片的用鲁、豫、之音高唱“你往里头看来你往里头瞧,大姑娘洗澡二姑娘……”吸引着小伙、少年们好奇心,争相一睹。

就连大街交通路口,都有赶马车的车户(兰州人称驾驭马车的人为车户。也指以马车谋生的人家。)他们将马车载客运行的线路一一报出“东稍门——五里铺—拱星墩”、“桥门街——徐家湾——十里店”、“西稍门——小西湖唠”,这些当年的招手停马车、行人顺路就上,按路程论价,方便快捷。就连黄河边、渡口也有筏客子们大音量悠扬的吆喝声“山字石——雁滩唠”、“庙滩子——赵家庄——盐场堡唠”客人们只要花上一毛两毛的,就可渡河抵达彼岸。特别是在寒冬的夜晚,传来“卤鸡蛋——烧鸡”“热冬果买上”的叫卖声,划破宁静的夜空,人们知道,这些小商小贩们还在为生活奔波着。

就连我们居住的偏避小街巷里,人们也是每天伴随着市声开始一天的生活。那些走街串巷商贩们音调优雅悦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菜贩子高声叫卖“葱、芫菜、绿菠菜、芹菜哟——花缨萝卜咧”一气呵成,“茄子辣子哩”“番瓜哎——卖番瓜哟”“头红辣子哟”听到吆喝声,人们叫进院内,选择所需要的蔬菜,价格合理。临了还搭给你一根小葱,一苗芫荽,这样连炝饭调味的都有了。市郊菜农在售销自产蔬菜吆喝时还会加上一句“庄稼货”来表白没有中间环节,便宜。除过卖菜的还有肩扛木盘卖卤煮肉的“卤肉熬(啊)——号嗨”挑方木笼卖炒面的“量来哟—炒面”,卖羊血块的“羊黏板唠——黏板子买上”,挑浅筐卖牛羊肉的回民“羊——肉,牛——肉”调子拉得很长,在冬季挑着锅笼卖“热麻腐的包子”的。更有粗犷雄浑的“倒水哟”“钉碟子钉碗”“箍——漏锅哟——箍漏锅来”“起刀——磨剪子来”“倒煤哩不倒”“干柴——大把子的干柴”“洋芋、大豆换铺陈来”这是水磨沟阿干镇南山一带农民冬季里的营生。特别是收旧衣服拉长语调的吆喝声更是别致“收——旧衣,收——旧衣来”。那些游走在背街避巷的小商贩们倍感亲切的吆喝声,极大方便了市民的需求。

那时操外地腔调的市声有四川人浓厚的川尖音“荞粉——荞粉——”;陕西人的“热晶糕——热晶糕买上”;河南人的“喝油茶——噢”“卤鸡蛋——烧鸡”。记忆犹深的是1961年自由市场开放后,庙滩子从上海迁兰的沙发家具厂职工家属,也将蒸熟的沙瓤洋芋摆上街头,用上海话语音调,兰州话的方言词汇生硬的吆喝,将“热洋芋买上”变成“嗫夫夫的嗫洋芋”——撒宁买哦(沪语发音,热为嗫(nie)人为宁(ning))。”听后让人忍俊不禁。

在庙滩子街上的靖远路小学门口有一卖甜酸带涩楸子果的老人,其叫卖声连说带唱,甚是好听。因售价与学生娃们起了矛盾,学生们讲价100元(合新币1分)五个,老人回答就三个。学生言“卖了卖楸子,不卖算求子”老人回击“吃了吃楸子,不吃算求子”你来我往的伴嘴堪称兰州方言对话中的经典。

那时候特别喜欢恶作剧的孩童们,为增添一些生活中的乐趣,经常模仿各种商贩们的叫卖声,因为学得惟妙惟肖,引的买主寻声而找,上当的大人们只是连气带骂的丢下一句“这些坏仔仔们……”

我家院内西房住户陈兆亨,是个专卖瓜果李桃的小担贩,与我家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不知啥原因,我将他称姐夫,将他婆娘叫嫂子。从初夏杏子上市起,卖煮熟的嫩包谷、桃子、酥木梨、长把梨、鲜枣、葡萄。再到冬春的软儿梨、冬果梨、柿子,无所不卖。水果摆在浅筐(兰州人也称浅子,即平底筐里)边围网子,错落有致,很有特色,他的叫卖声用词恰当,音色优美、悠长悦耳动听,卖包谷时“嫩来哟——包谷嫩哎——嫩哎哟”卖鲜枣时“赛葡萄的枣儿咧——马泉沟的枣儿买上”、卖瓜时:“华莱士的瓜——华莱士的瓜哟”、金塔寺的瓜—— 一捏一包渣——甜似蜜的瓜——五大一个瓜——五大一个瓜哟”堪称吆喝声中的长调。他还给我讲过“买卖一时作三行;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尕买卖要喊哩,大买卖要等哩;货卖一张皮”等商业决窍。虽然是小贩,他的货好,吆喝的又好,故一担货半天就能卖完,日子过得滋润舒坦,他的老伴90多岁才过世。

那时候,我承担着家里的买粮、买煤、买菜、打酱油醋等任务,经常往来于街市商铺,对市场很熟悉,市声伴随着我成长。那些存在于市井中的叫卖声在1956年1月全行业公私合营浪潮中戛然而止,销声匿迹。因为各行各业都参公,定点在商铺里交易,连蔬菜亦不列外。故市声消失也不奇怪。

后来,一些敢于试水过河的人,干起了在背街避巷高叫“小孩理发、大米鸡蛋换面、收酒瓶”等营生,但也反映市场商品的短缺和人们迫切的需求。

随着改革开放,全国各地精明的淘金者涌入金城,省内各县的人也不甘落后,到兰州从事各种职业,特别是商贸,打广告作宣传不遗余力地推销商品。而在夜市、早市、或街头市场里传来的南腔北调的吆喝声,已没有了当年的韵味。那种乡音、乡韵的叫卖声,只能留在老一辈兰州人的记忆当中。但它的社会文化价值是不容忽视的。

□柏敬堂

(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