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旧事

灶房旧事

原标题:灶房旧事

牛乳样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我身上。我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细细的烧火棒,把眉毛画作远山长。那时,村里正在唱大戏,戏台上女伶细眉弯弯,眼神流转,风流旖旎,看得我艳羡不已。回家后,依葫芦画瓢,照样装扮起来,用烧火棒画眉,红纸濡湿当胭脂和口红,臭美得不行。母亲在灶房喊,叫我去吃米锅巴。我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母亲铲一块锅巴递给我,好笑地说,赶明把你送到戏班去,天天搽胭脂描眉,让你臭美个够。我接过锅巴,顾不得母亲的逗笑,翘起嘴巴,细细地咬下一块锅巴,大米的焦香在嘴里一点点漾开,满满幸福的味道。

灶房间是制造美食的地方,但那个年代,偶尔吃点错样的,算是不错了。家里烧了羊肉汤,炖了排骨,这边刚端上碗,二舅就赶到了。我们奇怪二舅有了千里眼,闻香鼻,在没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竟能准确无误,一次不落地赶回来。母亲笑着说,你二舅有口福。二舅是母亲最疼爱的弟弟,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母亲每每分了一点口粮,都舍不得吃完,必留下一点给二舅,这让二舅很亲近母亲,母亲结婚后,隔三差五就来看望母亲。

最喜欢过年的时候。临近年尾,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灶房间不时传来香甜的味道,那是母亲在蒸馒头、炸油菜、炖肉。我们赖在灶房间不肯出去,柴禾在灶膛内噼啪作响,旺旺的火燃烧着,蒸笼冒着氤氲的热气,灶房间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不一会儿,馒头蒸好了,油菜炸好了,肉煮熟了,我们蹲在灶间贪婪地享受着美食。过年这几天,每个孩子肚子都撑得大大的,香甜的滋味哪里嫌够?恨不得日日这样才好!

灶房间靠北墙放了一台织包机,每到农闲时候,母亲就会在灶房间织包。我也拿了稻草,在矮凳上搓绳。每隔一会,父亲就会拿起一本书,给我们读故事。现在我还记得,当时读的书有《西游记》《镜花缘》《三国演义》《儒林外史》《老残游记》《封神榜》等,虽然隔了那么久的岁月,我依旧清楚地记得父亲读书的样子和我听书的感受,那是我初次感受文化带给我的乐趣,并影响我一直喜欢读书至今。

农忙时节,家里请了帮工的,母亲没有空,做饭的任务,就落在我和二妹身上。二妹心灵手巧,看什么一看就会,做起来像模像样,她不仅仅满足在饭菜的口味上,还在造型上独具匠心。她把西红柿切成月牙状,整齐有序地摆在菜盘周围,中间放一个切好的完整西红柿,呈莲花状,上面撒一层白砂糖,滴上几滴香油,既好吃又美观。做的辣子鸡和红烧鱼也活色生鲜,让人垂涎欲滴。我看得眼热,也学母亲的样子,把土豆切片,再切成细丝,竟然也切得有模有样,母亲回来把我大大地夸奖了一番。于是,它变成了我炫技的法宝,每有客来,我便操练一番。

结婚后,每次回家,父母姊妹小聚,我们几个姊妹在阳光下闲闲地聊着天,看孩子在旁边打闹,看鸡在地上啄食,一下一下,把蜜样的阳光啄得细碎。灶房里热火朝天,是几个女婿在挥铲弄刀,施展厨艺,把滋味搅得阵阵香甜。父亲烧着火,红红的火光映得父亲一脸喜气。母亲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不够似的。

多年以后,老家的灶台还在,我们却很少回去了,父母在城里,我们也忙。但那段发着热、流着光的快乐往事依旧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都不由甜蜜微笑。

□蒋小丽

(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