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

原标题：杨柳依依

当耳畔再次响起春燕的呢喃、枯黄了一冬的荒草又一次泛起青绿之际，我朦胧的泪眼望向苍茫的天空，无意间看到杨柳的枝头，已然发出了绿色的嫩芽。只此青绿，大地复苏，而我却要在此刻离开故土家园、再次踏上流浪的征程。

离别的忧伤已经阴湿了日历，哀婉的离歌已经响起，知道此去经年，又将是孤寂的漫游岁月，在梅雨不停歇的江南；长风烈烈的塞外，游子的心，轻易地就会被温柔的月色揉碎。何处的良辰美景，不是虚设？千里烟波楚天阔，他乡游子愁几多！

可我毕竟还是要走的，还是要背起行囊、义无反顾地走向异乡的土地。在春日的丽日晴空下，我跟故乡告别，故乡也跟我告别。离别是艰难的，每一次的离别，都要经历一场心灵上的阵痛。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走过小桥、站在村口，下意识地回望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久久地凝视着它、过往的岁月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小村无言，村口寂寞；我将远行，无人相送。温软的春风拂过，路边的杨柳轻轻摆动，似在挥手送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就这样再次离去，青鸟不传云外信，离别的日子里，我思念的夜空中将永远悬着一轮苍黄的月亮，那是我心中的故乡明月，永远照耀着我生活过的土地和家园。

“少小离尘别故乡，天涯云水两茫茫。”多年前第一次离家出走时，身上带了一套《平凡的世界》。今天，当我再次外出流浪的时候，带了一本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正因为喜欢这种“在路上”的生活，所以选择了不断流浪。

“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我是故乡的囚徒，身在故乡时，向往着外出漂泊；而在他乡日久，特别是在有着明亮月光的晚上，又会产生强烈的归乡念头。这种矛盾心理，反映了我内心旷日持久的挣扎。学者熊培云说：“对我而言，故乡是双重枷锁，他既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也是一个走不出的地方。而这恰恰是我的痛苦所在。”清晨草色青青，夜晚新月如钩。故乡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客愁异乡的羁旅生活，是一首关于梦想的歌谣，在我仓促的青春里轻轻唱响。

“孤寂是吹落我们枯枝的一阵无声的风暴；但是它把我们活生生的根芽，更深地送进活生生的大地活生生的心里。”孤独是流浪者的宿命，你选择了漂泊的生活，就注定要承受生命的孤独。青春苍凉，岁月蹉跎，大地壮美，前路茫茫。一个人走了太长太久的路，太需要有人同行了。但这世间，真的会有一个人能跟我走一生吗？在初识你的烟花三月想起你来，回忆起我们原初的幸福和痛苦，以及我们之间那伤感的结局。当爱已成往事，再回忆起来，那份爱早已成了一种逝去的心情，想起来内心已波澜不惊。在《圣经》中，神对男人和女人说：“你们共进早餐，但不要在同一碗中分享；你们共享欢乐，但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像一把琴上的两根弦，你们是分开的也是不能分开的；像一座神殿的两根柱子，你们是独立的也是不能独立的。”没有你的日子，苍白得如同今夜的月光。多年以后的今天，在异乡流浪的我，仍然被泪水蒙眬了双眼。古龙说过：“身上的创伤，可能有千百处，心上的创痕，却只有一处。因为那个地方是你心灵上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就算你的创口已复，只要一回想，他立刻复发。”

流浪的日子是累人的，要经历很多苦和痛。但痛苦的经历也有它的价值，它能丰富我们的生命。纪伯伦说：“千年以前，我的邻人对我说：‘我恨生命，因为他只是一件痛苦的东西。’昨天我走过一座坟园，我看见生命在他的坟上跳舞。”是的，流浪的经历能让你饱受身心的折磨，但也会用桂冠为你加冕。因为生命中有过流浪的岁月，你的生命会变得质地坚硬，生命之旅会变得充实而丰盈，就如作家张承志在《黑骏马》中所写的那样：“我仍然认为，我是个幸福的人。因为我毕竟那样地生活过。因为生活毕竟给过我一个那样难忘的开始。我将永远回忆那绚美难再的朝霞和那颤动着从大地尽头一跃而出的太阳。我觉得那天的太阳也曾显示过最纯洁、最优美的人间的感情。”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很喜欢兰波的那句 “生活在别处”，生命中有过一段流浪的经历，是一种苦难；而没有一段流浪的经历，或许也是一种遗憾。当冬雪初临之际，我将回到故乡去，“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想，那一刻，我的泪将会滴在故乡的雪地上！

□唐宝民

（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