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百年前"中专""技校"有外教 首批学生就业跑偏了

甘肃百年前"中专""技校"有外教 首批学生就业跑偏了

原标题:【奔流文化·闲谭】甘肃历史上首批“中专生”“技校生”是怎样炼成的?

在中国古代,想掌握一门手艺,往往得拜师学艺,这种“一对一”授课模式,属于典型的小班额教学,适用于农耕社会里的手工作坊式生产。随着近代工业文明在陇原大地萌芽,传统的师承制逐渐不适应大工业生产对于产业工人规模化培养的要求。20世纪初的第一个十年内,地方当局在兰州相继创办了三所以实业教育为宗旨的专门学堂,甘肃历史上首批接受了西式教育的正规“中专生”和“技校生”随之新鲜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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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地方志记载,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兰州道彭英甲创办甘肃全省农林学堂和矿务学堂,学堂经费初由彭英甲资助,后改由甘肃省百货统捐局筹拨,两校校址设在兰州萃英门内旧举院房舍。按照《甘肃全省农林矿务学堂章程》规定,农林学堂和矿务学堂的招生对象,年龄在15岁以上20岁以下,不仅须具备“品行端谨,体质强健,身无残疾”等基本条件,还须具备一定文化基础,即“文理通明”,报考条件里还包括“略认算术”这条硬杠杠。学生来源或由学堂公开招考,或由地方官推荐保送。

农林学堂编制教员9人、就读学生36人,矿务学堂编制教员13人、就读学生63人。两校教员中除中国人教习外,还聘有比利时矿师2人,教授冶金、采矿等专业课程。两校开设的公共课包括:经学、国文、历史、地理、格致、算学、物理、化学、英文、图画、体操、实验实习等。根据各自培养方向,农林学堂开设日文、代数、几何、三角等课程,矿务学堂开设法文课程,考虑到将来可能在民族地区勘探开矿,同时加设藏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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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甘肃农林学堂和矿务学堂毕业生算是“中专生”,那么甘肃织呢艺徒学堂毕业生就是纯粹的“技校生”,堪称陇原最早接受过系统职业教育、掌握近代工业技术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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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机器织呢局车间内景 甘肃省图书馆藏

清末,甘肃有劝业道和农工商矿总局之设,聘请洋匠,购置机器,开办工厂。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当局与比利时工程师签订为期三年的合同,这些来自西欧的外国专家从北大西洋之滨远赴黄河岸边,与国人共同播下陇原大地上近代工业文明的种子。

创业之初,彭英甲等人即敏锐地意识到,以兰州机器织呢局为例,虽然已经挑选了部分学徒跟随比利时工程师学艺,但工业化生产毕竟与传统手工业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光是系统学习和掌握西式机器设备的原理、构造和使用、保养、修理技术,绝不是单纯依靠师傅带徒弟就能做到的,何况三年合同期满后,如果学徒尚不能完全独立上岗操作,一旦洋匠回国,那么兰州机器织呢局岂不是陷入瘫痪?基于此,宣统元年(1909年)四月,兰州机器织呢局附设之甘肃织呢艺徒学堂正式创立,同步批量培养技术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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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机器织呢局外景 甘肃省图书馆藏

按照《甘肃织呢艺徒学堂章程》规定,学堂宗旨为“传习织呢各门工艺造就织呢艺徒”,学制三年,首届招生30名,艺徒分为正副两班,正额二十名从局内挑选,副额十名由局外招考。

“如有自费愿来学堂学习者,亦可收录,以宏教育而扩利源。”招收艺徒年龄限于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必须有妥实担保,资质聪颖,精神完全,不吸洋烟,能讲习浅文者方为合格。”

学堂编制教员十名,由兰州机器织呢局各科外籍工程师及翻译义务担任。据《陇右纪实录》载,该学堂所设课程分为主要和随意两科,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必修课和选修课。

必修课和选修课加起来共十二种,大致可分为语言课、基础课、专业课、实习课、体育课五大类。

语言课主要教授法语和法国文学,考虑到法语为比利时官方语言之一,为了便于工人与比利时工程师直接交流,首先解决语言障碍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基础课主要教授数学和国文,“授以加减乘除等法并几何学”“授以浅近文理,总以能作日用笔记信札为最要”。

专业课主要教授机械原理、机器织布技术、染色技术、织呢技术等,“授以本局织呢之各种机器构造及修理之法、练习剖解整理撚系等法、精炼漂白浸染反染等法、织呢剔呢之大要及其完全手段方法”。

各科实习课的宗旨及方式是:“实习所以历练艺徒之职业,俾将来可独任其事,实习或由教员试验指示各徒,或各徒分班试验教员督率之”。

体育课主要教授体操,“授以柔软体操步法转法以期发达体育。”

该学堂采取半工半读形式,每周上课六个半天,周日休息。每日下午授课分为四个时间段:下午三点至四点皆讲授法文,四点至五点讲授机器、织呢、剔呢,五点至六点讲授染色、纺线、几何,六点至七点讲授国文、算术、体操。

该学堂在考核方面,采取“严进严出”原则,每个月末考试一次,“由教员拟定问题数道,艺徒随答数题,按月榜示。”每个学期有期末考试,由劝业道宪临时派员监考,考试成绩采用百分制,“八十分以上者为最优等、七十分以上者为优等,六十分以上者为中等,六十分以下者为不及格。”考试成绩“分别优劣榜示局门”。毕业考试按照各学期平均分数,凡得六十分以上者给予毕业文凭,六十分以下者给予修业文凭。

凡是顺利考入学堂的艺徒,三年内就算端上了“铁饭碗”,服装、住宿、伙食、医药、纸笔等均由学堂承担。毕业生就业方向有三种:一是留校任教;二是学徒转正,成为兰州机器织呢局正式员工;三是如有外省聘请优秀毕业生充当工厂教习者,“由局员酌量派往,以期实业推行”。

与此同时,该学堂还有奖金或涨工资之类的激励机制,“本学堂艺徒将来学成各艺之后,所织之呢逐日登簿售出,余利酌提若干,以为奖励之用”。本学堂毕业生如果留校任教或仍在兰州机器织呢局工作,“应给优薪”“倘能加倍勤奋用心,改良所制成品精美适用,又能畅销外省者,本局格外从优奖叙,以示特别鼓励。”

当然,该学堂的学生管理亦是很严格的。艺徒入学时应事先禀明有无家属,有家属者可给予探亲假,入学满半年后,每月可准假两次,实际上只有一个通宵时间,次日黎明必须返校;违规者,停止准假两次。无家属者,一律在校住宿,“以免在外游荡”。如有借口请假而私逃或将机器织呢局器具窃去者,唯担保人是问。艺徒毕业以后不得擅自出局,“当为公家先尽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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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甘肃全省农林矿务学堂章程》规定,两校毕业生均应服务于甘肃农林、矿务事业开发,但农林学堂先后毕业两班,“服务于农林事业者无一人”;矿务学堂“毕业一班,“大都服务于政教界”。清民鼎革之后,人去政息,上述三所学堂均于民国初年停办。值得一提的是,甘肃织呢艺徒学堂虽然只有一届毕业生,但大多能够学以致用,继续为近代甘肃工业发展贡献绵薄之力。

1919年2月,赴西北考察实业、彼时旅居兰州的浙江人林竞,在《西北丛编》一书中曾记载,当局在原甘肃农工商矿各局基础上,利用旧日所遗原料,缩小规模,复设劝工厂,省实业厅每月拨发二百六十两经费,除日常开支外,仅余三十余两,“欲望有所作为难矣”,但甘肃织呢艺徒学堂毕业生仍在勉力支撑甘肃近代纺织工业的仅存果实。

据林竞日记载,2月16日上午其赴兰州西关外劝工厂参观,劝工厂厂长陈云章即为甘肃织呢艺徒学堂染织科毕业生,该厂出品之柳条丝布,“颇结实华美,足供平民需要”。为扩大生产规模,又新近自北京订购纺纱机两架。该厂同时生产洋式皮箱及皮靴,“统观全部,虽名为劝工厂,实一极简单之商店而已”。

作为甘肃织呢艺徒学堂老东家的兰州机器织呢局,“虽屡次图谋恢复,均归失败”。据薛桂轮《西北视察日记》载,他于1934年7月实地考察时,兰州机器织呢局厂址为军队所占,“内部机器狼藉不堪,甚至军人随意毁拆,或以易钱,或作薪炭。即房屋门窗玻璃亦被毁坏无余。”但兰州毛纺织工业的血脉并未断绝,据高良佐《西北随轺记》载,1935年时的兰州各工厂中,如救济院附设之工厂、工业学校和女子职业学校附设之实习工厂、私营之济生工厂、陇右实业待行社附设之惟救工厂等,其主要产品均以毛纺织品为主。

依笔者推测,相关工厂技术人员有很大可能即来自甘肃织呢艺徒学堂之毕业生,当年的“学徒娃”“技校生”们,彼时适值三四十岁的壮年,也许正在这些小型工厂里施展所学,工余闲暇,也许还能回忆起上学时那一口略带比利时味儿的法语。

文丨奔流新闻特约撰稿 史勇

(奔流新闻)